朱见深打开怀恩呈送到他手里的奏疏,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首漂亮的蝇头小楷,把正幅奏本挤了个满满当当,再看一下提笔的标题,朱见深立时知道玉瑶所言何事了。
玉瑶奏疏的名字叫《育皇嗣疏》。
“臣切惟人有一命之贵者,莫不欲得子以荫其职;百金之富者莫不欲得子以承其家;甚至贫而且贱者,亦莫不欲得子,以继其体。是人无贵贱无富贫皆以得子为重也。况人君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者乎?况人君之嗣上而祖宗之统将托以传,下而社稷之重将托以守,天下臣民之众将托以主,是其所系尤为至重。故曰:主器者莫若长子,又曰:太子天下为根本也。凡有天下者莫不以得子为急,然所以得之非假以祈祷之术、药饵之助,在乎平均之爱而已。如周文王之笃爱后妃则百斯男,我先帝之之博爱六宫实繁圣嗣,此陛下耳闻而目见者。洪惟陛下即位之初,首定中宫,则中宫之爱宜笃矣。次册六宫之爱宜博矣。迄今四载,尚未降诞,天下臣民莫不忧惶,或者陛下之爱于中宫而未笃于六宫,而未博欤?抑夺于一宫欤?爱笃且博,则皇嗣不宜至今未得也。爱夺于一宫,皇嗣至今未得,亦宜也。譬之五谷,播种一处,或地硗瘠,岁值凶荒不可必其有秋。若播之多方,则彼虽硗瘠此则肥饶,此或凶荒彼则丰穰有秋,犹有可望,是播种上处不欲,不若播之多方。之有秋也审矣。伏望陛下念祖宗之统社稷之重,天下臣民之众不可以无托。深察播谷之理,体而行之,自中宫而六宫,爱无不笃,不异周文。笃而且博不殊先帝。其昭德宫固宠夺爱,恐终误大事,宜斥之。如是则皇嗣之得不待岁月之久,有若雨露咸濡而五谷有秋也。彼所谓祈祷药饵妄不经之说耳,何以补万一哉!陛下若以臣言出于一人之私,为不足重不以致意,臣请申其所以重为陛下明之。且如用一人之失,止一人耳;行一政之差。止一政耳;一方之警,止一方耳。其所关系,未为甚重,犹不能不劳圣虑。若皇嗣者,所以用人,所以行政,所以治四方之本也。今未得焉,岂值一人之失、一政之差、一方之警戒哉。臣愚以为天下之事虽一日万几。所最重者莫过于此,是以下情激切,不觉其言之繁复也。陛下无以臣言如春禽之声秋虫之鸣过耳而已。必俯听之、深信之、力行之,诚天下社稷之福也,臣不胜倦倦为国之至。”
朱见深装作很认真的看着奏疏,心里面却哭笑不得道:“这些朝臣是不是太闲没事儿可干,居然管起朕要宠幸谁,这手伸得也太长了点儿吧?”
在登基以来与御史言官的斗争当中。朱见深总结了一些经验,即使你心里面极度反感他们说的事情,但是在最初,一定要表现出很认真的对待,给御史言官们一个台阶,不能瞬间激怒他们。
所以,朱见深故意把看奏疏的时间延长。好一会儿,他才把奏疏合上,微笑着对玉瑶道:“虞爱卿,你的忠君爱国之心朕已体会到,不过,这件事儿是朕的家事儿、私事儿,朕自会处理,就不用爱卿操心了。”
玉瑶拜了一拜道:“皇上,您是大明王朝的君主,皇嗣之事绝非是您刚才所说的家事儿、私事儿,它是国之根本。当下对我朝来说,最该忧心的不是吏治、不是北疆虎视耽耽的鞑靼瓦剌,不是漕运水患,而是继往开来的后世之君。皇上,您大婚至今已有数年,不应该只有两位小皇子降生。实则因为皇上对贵妃娘娘独宠专宠,其他娘娘主子很少有机会侍寝所知。而且两位小皇子前后早逝,导致东宫空虚。东宫空虚久了,必会引起野心者们蠢蠢欲动,导致朝廷暗流涌动。目前唯一能解决的办法便是皇上您要对后宫的娘娘主子们一视同仁,雨露均沾。如此一来便能让更多的娘娘主子们得到孕育小皇子的机会。”
上朝的大臣们在听到虞瑶这一番话后,基本上猜明白了奏疏中的内容,很多人表示赞同的暗暗点了点头。
见此情景,朱见深呵呵一笑,站起身来。
只见朱见深张开双臂,伸平了缓缓转上一圈,道:“虞爱卿,依你之见,朕的身体如何?”
虞瑶不知朱见深此举何意,道:“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之期,龙体强健。”
朱见深问道:“你觉得,朕能够活多久?”
虞瑶听了显得极为惶恐,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见深道:“虚伪,屁话。你既然敢上这道奏疏,说明你也是个胆识过人的主儿,不必在朕的面前这般。你告诉朕,从秦朝始皇帝开始算,有多少年?”
虞瑶道:“回皇上的话,大概有一千六百年。”
朱见深道:“一千六百年,那么多皇帝,有一个活过百岁的吗?”
“没……没有。”
“既然没有一位皇帝活过百岁,那你凭什么说朕能活到万岁。”
虞瑶被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朱见深见状,不给虞瑶机会,乘胜追击:“朕虽然活不到万岁,但是在人世间再活个几十年应该是不成问题,朕现在才过了二十多个春秋,人生的路子还长着呢。朕都不着急,你说你急什么?难不成你担忧朕会暴毙?”
皇上说出这话还得了,虞瑶俯身告罪道:“臣不敢,而且臣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但是皇上,您现在独宠贵妃娘娘一人。据说敬事房的太监每每把侍寝的各处主子们的牌子送到您面前,您根本不看别人一眼,这种情况已经连续持续了三个多月。皇上,您宠爱贵妃娘娘无任何不可,可是贵妃娘娘毕竟已经无法生育,您得为大明王朝绵延万年考虑,抽出点时间到别的娘娘主子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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