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秦衷与那卖洋货的丁掌柜相谈一翻,对方颇有三分谈吐,也不曾因年纪而看轻与他,却很是投机的模样。直待陈玄回来相请,这才与他作别。
因此,秦衷上了骡车,仍在心念着那副玳瑁眼镜儿与那些稀奇玩意儿。正在想的高兴,却听外头程老汉骂了声娘,竟是停下了车。
秦衷掀帘一瞧,外头人正乱着,也不知因何事。
不一时,程老汉在窗下道:“哥儿,这条街口上堵了,恐不好走。”
秦衷便要下车,只见前头一路人声,正有三三两两的读书人打扮的学生结伴去了。他便说道:“这样多的读书人,不知前头有些什么雅事,我去瞧瞧。”
程老汉却要拦他,道:“今儿老爷回来的早,听说你去闲逛就要生气。且前头人多,少不得有个磕碰,我劝哥儿合该早些回去。”
秦衷听见他这样说,心里犹不愉快,正欲纠缠,却听身后有人唤道:“秦兄弟!”
秦衷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久未见面的柳湘莲,忙笑道:“湘莲。”
他二人小叙一番,秦衷便问他可有要事,近日可有什么新闻。
柳湘莲道:“岂有什么要事?更莫提新闻。我仍不过四处闲混着罢了。”
秦衷问道:“我姐夫说他们近日或要去赶围,你和韩奇可去不去?”
柳湘莲面色一冷,正色道:“莫要再提他,我与那人已割袍断义了!”
秦衷顿时心中一跳,忙道:“何至于此?”
莫怪秦衷惊奇,书里柳湘莲是个重要配角,而韩奇大约只是露过一次两次面的世家子弟,可是他自从结识柳湘莲起,他们二人便是好得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乍听他二人绝交,不由叫他连道奇怪。
秦衷既颇觉蹊跷,便邀他往茶馆子坐坐,柳湘莲本是冷情之人,最是爱恨分明的,难得见到秦衷,虽是熟人,却仍不愿意与他多提那人,仍托辞告别了。
秦衷无奈,只得自回家去,连前头有些什么雅事,也忘了去打探。
待回了家,少得叫秦邦业敲打一回,才被撵去读书。
他却正累着,无心看下书本,只想了一回贾蓉,又想了一回柳湘莲,不免更想起全恒检,便托着腮发呆。
秦衷摸着心口玉璜,只觉得十分尴尬,当日确实是他自己不对,那样冒冒失失的就丢下全恒检跑了,也不知他是否气狠了。
细细一想,也确实如郑纯所言,与全兄弟相处太过亲狎,不知庄重。只是他与那人聚少离多,偶有相见自不餍足,恨光阴逝早,恨不能常日相对,每有别离,格外难忍,但见那人比自己少一分轻愁,便觉得吃了大亏,好似此方真心被他全恒检辜负了似的。
其实回忆起来,全恒检情真意切断不为假,只是与他秉性不同,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为人间常态,为君子之德。是故,纵然一时分离,也不要紧了。
这样想着,秦衷便拿起花笺,题了首诗,往一只小诗筒里装好,袖了便往前头去。
冷不防刚出园子,却隐约听见吵闹声,秦衷提步过去,却是几个妇人。这厢有人眼尖着,叫了声“大爷来了!”众人便霎时不敢说话。
秦衷早已心存不悦,听见人叫他,更走过去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众人行了礼,面面相觑着不敢说话。
那程老汉的儿媳妇却自恃与别人不同,开口陪笑道:“哪能有事?不过闲话家常罢了。”
秦衷便问道:“我听见你们说程善家的,她怎么了?”
程大家的脸色一变,支支吾吾起来。旁边几个妇人却挤眉弄眼的得意起来,其中一人涎着脸凑上来,陪笑道:“她们不过说些闲话,论起生养上头的事,这……”
秦衷瞧见程大家的脸色愈发难看的狠瞪了那妇人一眼,便想起程善家的——也就是香墨,不过成亲数月,竟也转瞬着急起了这些?他大觉荒谬,却转而又想,这不过只是几个无知妇人的浅卑见识,何必絮扰于心。
正欲走开,却见明珠她娘远远的走了过来,请了安,便笑问道:“大爷可有什么使唤?或是她们又冲撞了您老人家?”
秦衷微微一笑,道:“你别打趣我,我才几岁就是‘老人家’了?我们家里可不是那等轻狂人家,口里嘴里的胡言乱语,任谁也能编排个没完没了。”
柴旺家的平白听了这几句抢白,虽不解,却仍强堆了笑脸听着,“哎、哎”应了。更莫说其他人,面色各异。
秦衷因又道:“你去叫水墨往书房里去,我要使唤他出门。”便往前行了几步,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道:“香墨姐姐成了亲便只顾着孝顺太公、公婆了,明珠先前还埋怨她不去串门子,她若有空,便各处走走罢。”
说完,施施然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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