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痛并快乐着,因为他不太想起兵,最起码,他认为现在扯出大旗时机还不成熟。
比起陈胜吴广之流,刘季的眼光更刁钻、脑子也更清醒。
捋着上郡雁门代郡往下一看,如果九原军有所动作,沛县首当其冲,几支叛军最先玩完的就是他,然后才是陈胜与江东楚军,这如何是好?
偏偏家里的婆娘不省心,半推半就之下成了当下局面,他也只能认了。
当初渡过德水回来的时候,刘季先是从南山稀里糊涂捡了一把剑,又在半道上借着酒劲砍了条蛇,等他把蛇尸拖回来往锅里一炖,吃完蛇羹的吕雉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愣是说白色鸟兽蛇虫不是祥瑞就是灵物,刘季砍得不是蛇,而是秦人一向尊崇的白帝之子,是转世帝君!
好吧,虽然他也一直标榜各种异事怪志自抬身价,但是这种事情由自己说出口,跟别人说出来的感觉完全不同,太扯了!
好在刘季就是刘季,经过半刻钟之后,他酒还没醒呢便已经学会了坦然面对,交头接耳的不去理会,目光怪异的不去管他,至于当面询问的?只以或者一如既往的撇嘴、或者高深莫测的笑容回复就好了!
管他那么多呢,让他们自己想去吧!
于是,各种各样的传言如同妖风一样刮遍整座砀山,有一些添油加醋之后仍然传的有鼻子有眼,就连刘季自己都差点信了……
比如,有人说刘季其实不是人,而是赤帝之子下凡间,特意来拯救大伙的。
有人说刘季斩蛇的那把剑名叫赤霄,乃是上古相传的帝道神剑。
有人说当初始皇帝的望气士看到的东南天子气就是指刘季……
有人说当年刘媪是在一棵树下躲雨时睡了一觉,刘老太公前去寻妻的时候发现一条长龙盘附其身,而后便有了身孕,产下刘季……
谣言愈演愈烈,甚至有人引经据典把各种不同凡响之处联系到一起,比如上古相传赤帝面有黑子,而刘季腿上也有黑子,还是整整七十二颗,从这也能看出他是赤帝的儿子……
秦人尊崇白帝,白帝之子被斩了,还是被赤帝之子斩了,稍微会联想一些的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改天换日的继任人就在身边?
吕雉当时并不住在砀山,但是她每次来寻夫都能又准又快的找到刘季,一次两次如此,时间长了就有人问为什么,答曰:他脑门上有祥云笼罩五彩映天,你们都看不到吗?
此言一出,这股风气算是掀起一个小高丶潮,再也没人产生质疑,原因太简单了,吕太公善于看相闻名遐迩,当初吕雉下嫁的时候无人知晓相差二十岁的鲜花如何插在老牛粪。
现在看起来,原来他们吕家早有深意啊!
这些个真真假假牵强附会的东西,刘季不在意,老娘名声稍损怎么了?反正她死了好些年了。
吕雉跟审食其走的近了些又怎么样?那是老子拜托审家照顾自己老小的,再说了,没有他们家那条黑狗领路,这婆娘能找到山上么!
唯一让刘季想不通的是,吕雉这个女人比自己还能神叨,她到底图什么?
同样是往脸上贴金,刘季过去作为游浪人也好、乡侠也罢,捏造些千奇百怪的事迹全都是为了声名颜面所为,到时候说出名字,能让别人迅速记住他、敬畏他。
但是现在,刘季明显感觉到吕雉的目的并不是那么单纯,这个问题从砀山一直萦绕到了丰县,他决定套套话。
“喂!当家的,你看我穿这一身好不好看?像不像富贵人家的千金?”
刘季歪着头打量片刻,点头的时候髯须上下轻晃:“好看,当然好看了!你本来就是名门千金,哪能说像不像啊!”
吕雉掐着腰身:“不说都快忘了,自从跟了你,我是一天好衣服没穿过、一点好吃的没吃过,有时候根本吃不饱!
从娘家拿点体己钱还要孝敬你爹,我说你能不能别去结交那么多没用的人啊?好像他们个个都是你爹似的!”
几年夫妻下来,这点微风细雨根本刺不透刘季脸皮,他眯着眼睛在吕雉腰腹瞄来瞄去,随口回道:“要是没他们,这丰县能打下来吗?
你说那都是我爹?嘿!还就真是了,你怎么不跟着叫爹?”
吕雉听完之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灰一阵,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脸色恢复如常,将手中簪子一扔说道:“你就是个无赖!”
刘季这会儿看的食指大动,扑上去拥人在怀,手脚不老实,口上继续花花:“对啊,老子就是无赖,你又不是才知道,有老无赖,咱再生个小无赖……”
吕雉一边推他一边拒绝,声音高了许多:“别闹,别闹了!刘季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完事儿以后再说……现在钱也有了地儿也有了,就缺个小崽子喊我爹……”
吕雉目光清明:“那刘肥呢?不是你儿子吗?”
犹如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刘季的兴致忽然没了,他退后两步盘腿跽坐席上,用双臂撑住后仰的身躯,问道:“是我儿子,怎么啦?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没怎么,也没什么意思,我是说刘肥现在还在沛县受苦,你整天人五人六吆东喝西的,到底什么时候拿下县城。”
刘季不耐烦的来回晃荡双腿:“我是头儿还是你是头儿?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这事儿我自有打算,你个妇道人家少管!”
这下吕雉终于爆发了,还是用老夫少妻组合中最有效的招数,红着眼圈抽泣道:“你这会儿让我少管了?之前阿爹病了全是我一人跑前跑后问医抓药,那时怎么不让我少管?
还有你跑了之后,咱们全家都被下狱拿问,我一个妇道人家面对那些血淋淋的刑具有多害怕你知道吗?若不是曹狱多方照料,我站在这都不可能,你又知道吗?
出来之后我还要去谢人家、还要安抚各位叔伯嫂嫂和阿爹,我连看望阿肥的事情都包揽了,对他视如己出,你现在让我少管……
人家嫁个人都叫良人,我嫁个人偏偏没良心,呜呜呜……”
刘季再怎么硬心肠,听完这些之后仍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一个箭步跃到吕雉身前,扶着臂肘安抚道:“那什么,你别哭啊,我这不是正在打算嘛……”
“你根本没有任何打算!呜呜呜……”
刘季静下心来,扶着吕雉双肩直视她的眼睛,认认真真说道:“我真的有打算,不过怕说出来之后影响了大伙的热情,伤了民心军心。”
“那你只跟我说,我发誓不对任何人说!”
“好!
……
我觉得吧……咱们是不是拿下丰沛二地之后停停脚歇歇手,甚至学着狡兔三窟多六几条退路再说?”
吕雉一把拍开刘季的手:“你怕啦?”
“怕?怎么会!老子生来就不知道害怕咋写!”
“那你为何说出这么没志气的话?”
刘季稍一顿促,半是玩笑的说道:“那你先告诉我,咱们胡扯那么多到底为什么呀?又是赤帝之子又是天子之气,老子真想回家看看祖坟变成什么样了!”
“我说你今天为什么一直阴阳怪气呢,敢情是因为这个?直接说就完了嘛!”
“行啊,我现在问了啊,你倒是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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