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体内真气阳动极而静,阴静极而动,随其自然变化,非守非忘,不收不纵,无增无减,自自然然神通变化,真气凝于剑锋,形成圆中带方,方中带圆的气劲,往了空攻去。
了空吟唱道:“少帅单剑直入,直了见性。若能一念顿悟,众生皆佛。”
沈牧目所见再无他物,惟只铜钟在眼前无限地扩大。更晓得别无选择,这一剑不得不攻,不能不攻,可是他若这么付诸行动,不到三招他定要弃剑认输,因他的心神二度被了空的禅力所制。
沈牧闷哼一声,长剑化作黄芒,直击了空佛法无边的禅钟。
了空的禅法武功,绝对在四大圣僧任何一人之上,这是沈牧动手前无法想象和猜测到的,可恨他再没回头的路。
沈牧是不能不出剑,可是主动却全在对方手上。
这位曾因沈牧等盗和氏璧才开金口,又因沈牧破戒而出手,修练成佛门大法以致回复青春的净念禅院主持,肯定是继宁道奇和石之轩后对他最大的挑战和考验。
了空定下十招之数,如沈牧在开始时立落下风,势必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无法在九招内扳回劣势,平分秋色。故这一剑实关乎沈牧以后的命运,至乎天下的命运。
心知止而神欲行,沈牧自自然然就把全身的精、气、神绝对地集中往长剑的剑锋处,最玄妙的事立告诞生,他浑融天地人三者合一的精神意境,转往手中神器,这一剑再非被迫劈出的一剑,而是包融天地人三界的一剑。
舍剑之外,再无他物。
若说在洛阳城外面对李世民的如云大将、万马千军,窦建德的死亡是他剑悟的开始,此刻便是享受成果的突破。
了空被迫与他硬拼一招,再非无法捉摸,无法掌握。了空一声佛号,吟唱道:“诸法如梦,本来无事,梦境本寂,非今始空,梦做梦受,何损何益,痴迷之为,情忘即绝。”
禅唱之际,蓦地沈牧眼前现出千百重钟影,铺天盖地的泰山压顶般迫来。
沈牧被惑的是双目,手上的长剑洞悉一切玄虚。
他更感到铜钟迅如风车般的急转,正是克制和针对螺旋劲气的妙着。
沈牧长笑道:“十招太少哩!”
忽然错开,避过铜钟,再以缩地成寸的步法,一步来到了空右侧,挥剑横劈,似拙实巧,且是连消带打,没有任何法则轨迹可寻,深合天地自然的法则,毫无轨迹,人和剑融入天地之间,难分彼我。
“当”!
铜钟在这一刻直似暮鼓晨钟的再发出鸣响,任沈牧达致何等境界,仍想不到了空有此一着,而仿如来自缥缈九天玄界的清鸣,绝非长剑所能探测,既把握不到它的位置,自然生出庞大的威胁力。
沈牧立告剑意失守,本是胜券在握的一剑从天上回到凡间。目之所见,了空变成虚实难分的几重人影,无数掌影,后方脑际更感到铜钟回飞袭至,无奈下收剑后撤,凭真气转换的独门功夫,往旁退开,长剑则化作重重剑影,留下道道剑气,无形而有实地防止了空趁势强攻。
铜钟安然回到了空手上。
沈牧退至离了空十步许处,长剑遥指了空,剑气竟无法把这禅门高人锁紧锁死,就像面对崇山峻岳的无能为力。
了空宝相庄严,凝望手托的禅钟。
沈牧呼出长长一口气道:“大师的铜钟真言比子陵还要厉害,刚才应算多少招?”
了空露出笑意,仍没有朝沈牧瞧去,淡然自若道:“弄不清楚,似是一招。”
又笑道:“少帅若当是非相;几所有相一是虚妄,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少帅剑法已进窥至境,老衲自问无法要少帅俯首认输,十招又如何?百招又如何?无相而有相,有相而无相。宋缺终找到天剑剑法的继承人。迷来经累刍,悟则刹那间。老衲这就立返禅山,再不干涉少帅与秦王间的事。”
转身扬长便去,托钟唱道:“请代了空问候子陵。”
这句话是以唱咏方法道出,似念经非念经,似歌,有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又异常悦耳,教人一听难忘。
余音索耳之际,了空没进暗黑的荒林去。
沈牧凝望他消失处,几肯定今晚的事毕生难忘,不仅因剑法上的突破和成就;更因了空充盈禅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最后一句且大有深意,也勾起他对徐子陵强烈的思念和关怀,照道理他该早复元过来,为何还不来寻自己?
沈牧立足一座小山顶上,极目远近,无名立在他肩头,在黎明的曙光下,衣衫迎风拂扬,雄伟自信的体态神情,背负的是名震天下的长剑宝剑,状如天神。
溢水和汝水分别在左右两方远处曲折奔流,滋润两岸丰腴的土地,为附近的河原山野带来无限生机,形成一碧万顷的草林区。西南方地平远处一列山脉起伏连绵,可想象若临近地,当更感其宏伟巍峨的山势。
可是他却是黯然神伤,想起杨公卿和千百计追随自己的将士永不能目睹眼前美景,爱马千里梦无缘一尝山上的野草,而他们皆为自己壮烈牺牲,他和李家唐室的恨,倾尽五湖四海的水也洗涤不清。
忽然心中浮现尚秀芳的如花玉容,她是否已抵达高昌,寻找到她心中理想的乐曲,又想到烈瑕使尽手段去获取她的好感和力图夺得她的芳心,早已伤痕遍布的心在暗自淌血。
旋又想起宋玉致,这位被他重重伤害,崇高品格的美女,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他很久没去想她们,自抵洛阳后,他的心神充满战斗的意识,全神全意争取胜利,为少帅军的存亡殚思竭虑,挣扎求存,容不下其他东西。可是在此等待的时间里,他却情不自已地陷进痛苦的悔疚和思忆的深渊,难以自拔。
与楚楚的一段情也使他心神难安,对楚楚他是怜多爱少,少年一时的恋色纵情,种下永生难以承担的感情包袱,可叹忆追悔已是无济于事。
无论他心内如何痛苦,只能把伤痛深深埋藏,因目前他最重要的是应付关系到少帅军全体人员存亡的残酷的斗争。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他必须抛开一切,以最巅峰的状态在最恶劣的形势下,竭尽所能创造奇迹。
在与李世民的斗争上,他不断犯错,惨尝因此而来的苦果,他再不容有另一错着,因为他再没有犯错的本钱。
太阳从东方山峦后露出小半边脸,光耀大地。
李世民既猜到他会往钟离求援,屈突通必有预防。奇袭无奇可言,他的火器行动会否以失败告终,对此他已没有离峡前的信心和把握。若跋锋寒不能及时赶来,他只好杀回峡道,与将士共存亡。
就在这思潮起伏的一刻,南方山林处尘头大起,沈牧喜出望外,暗叫天助我也,全速奔下山坡迎去。
来的果然是天从人愿的跋锋寒和能令沈牧绝处逢生的援军,合共四千人,车一百三十辆,其中二十车装载的是救命的火器。四千兵员有三千是精挑出来的精锐骑兵,一千是战斗力较薄弱的辎重兵,是少帅军内的新兵种。
领军的是熟悉这一带地理环境的白文原,他的前主朱粲,曾称雄西北方不远处的冠军,朱粲虽成明日黄花,但白文原对这带山川河道的认识,却可发挥最大的用途,令援军神不知鬼不觉的潜来,避开唐军探子。
跋锋寒率领一支百人部队作开路先锋,在林道与沈牧相遇,自有一番欢喜之情。
沈牧忙发出命令,着随后而来的队伍于隐蔽处扎营休息,以免被敌人学他般看到扬起的尘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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