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府的戏台,搭在离花厅不远的一处庭院中。林顾氏下了韩家内院代步的青帷小油车,带着林家的三位姑娘跟在引路的妈妈身后,途径一道漏墙。从叠出的或正或方或菱格的各色窗格,可以清晰看到墙那边的绿荫丛丛,山石嶙峋,引一带水似山涧清泉而下,隐隐传来汩汩的流淌之声。
虽然林棋茹方才在马车内,难掩兴奋举止轻佻的想要瞧瞧京城街市的情景。可一下了车,她又装出一副恭谦有礼的姿态。
林琴茹不带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低低同林书茹道:“你方才为何瞪我一眼?”
就在一刻钟前,林家的车马才刚停步在韩府的垂花门外。
跟在最后的那辆车上的妈妈、丫头们先下了车,待将下马凳备好了,候在一旁的妈妈才抬手倾声,将车帘轻撩起来。
林琴茹率先下了车,顿足在顾氏的身后,侧头往回看,毫不意外的瞧见林棋茹一步一缓,弱如柳枝般柔着身姿往下走。
林书茹掐着时间,俯身从车内走出来。本以为照着林棋茹平日走路下马的速度,该是恰好下完的,却没想到她才刚迈步到马凳的第一阶。
林书茹半躬着身子停那里,退不好退,行也不好行,着实有些尴尬。
林棋茹还在继续认真表演着她那“病西施”的姿态,娴熟无比。林琴茹平日里瞧她就不顺眼,今日更甚,目光一冷正欲讥讽,却被林书茹瞪了一眼。
想到先前那刻,林书茹笑了笑,偏头轻声对她道:“姐姐贤良淑德,别为谁丢了脸面。”
林琴茹听着,没再说什么,转头横了林棋茹一眼。
林书茹向林琴茹使了个眼色,告诉她自己会同林棋茹说一说。
林书茹高抬下颚,傲慢地点点头。
林书茹放慢两步,同如“病西施”般的林棋茹并肩而走。林棋茹侧目瞧她,满眼狐疑。林书茹微微一笑,扶住她的手。
林棋茹眉头一皱,刚想拨开她的手,便见林书茹眨巴眨巴眼,一副俏皮模样问她:“二姐姐,西施有子嗣吗?”
林棋茹陡然一惊,林书茹见她似是醒悟了,笑眯眯的将手松开了。
林棋茹睨了她一眼,再行时便不似之前那副颤巍巍一步一晃的模样,林书茹用眼角余光斜了她两眼,对林书茹道:“也没见你同她说什么,怎么突然间她就这么听话了。”
林书茹两手一摊,貌似毫无头绪般耸了耸肩。
林棋茹哪可能那么听话,同她说点什么能让她听得进的。林书茹不过是给她提了个醒:谁也不想家里迎来的是个病若扶柳的弱姑娘,且不说能不能做个十八孝儿媳妇,先还得想想子嗣会不会艰难。
这个年代又不是自由恋爱的年代,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姑娘家身子骨成天这样那样,这日后还了得。
话说回来,林棋茹从来就听不进别人的劝,只认自己愿意认同的道理。
韩家今天请来的“德尚班”,便是在京城中才刚起了名声不久,却传闻已被忠义候府的老夫人荐了给太后老人家的戏班子。
那王老太太自小同太后相玩,几十年来亲如同胞姐妹,自然深谙太后的喜好。想来,能让忠义侯王老太太瞧上的戏班,定能得到太后的赏识。
也是因着这个传言,这几日来欲将“德尚班”请至家中的多不可数,能请得到的,则是不一般的脸面。
行至漏墙尽头,正遇上匆忙来迎的韩郑氏。
韩郑氏生得一双烟眉小眼鹅蛋脸,五官不精致也不特别,凑在一起,却瞧着素洁淡雅,很是端庄。
见着韩郑氏,林琴茹等人忙屈膝一礼,郑氏弯着眼眉笑起来,那双本就显小的眼睛,眯成了两道温煦的细线。
郑氏这是第一次瞧见林棋茹,自然向顾氏多问了她几句,“这是二丫头?……也是一番孝心,……你家老太太现好些了么,……难为这孩子为老太太祈福抄写经书,自拘在家中这样久,……”
林棋茹听着前头顾氏和郑氏说话间漏出的碎语,不大自在的抿抿唇,斜眼瞧林琴茹和林书茹时,不由得撇了一下嘴,显得有些尴尬。
林琴茹抓着林书茹的手道:“母亲就是这般好,我却是听不下去了。好似我们二人能日日出来,就是没孝心似的。”说着,林琴茹更侧身凑到林书茹的耳旁,对她道:“要论孝心,怎么也得算上妹妹啊,对不对。”说完,对着林书茹娇俏的笑,令林书茹宛然似看见了小时候那个挑拨离间得非常蹩脚的林棋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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