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说话时,宛如烈风咆哮着,成千上百张不同的灰败人脸用整齐划一的口型开合,让人顿时感觉像面对着无穷无尽的生灵一般。
“你们认为现有的道法典籍都是天道忽悠人的,那你们这种形态又是得自何方?”夏元熙问道。
按它们刚才的说法,似乎是一些苦大仇深或者郁郁不得志的元神,像是蚁群一样集合起来,把自己思维连接在一起,就成了这个硕大无朋的巨无霸。但这种方式无疑难度极高,毕竟元神这种东西纤细脆弱,稍有不慎就会崩溃毁灭。
“无知!这等至高奥秘,自然是吾潜心领悟!”蜈蚣头部浮现出一张消瘦苍老的脸,它比旁的人像更为清晰。
不空法师阿目祛,万年前曾是一位普通的佛修。他所学的密宗法门威力奇大,但心性不佳之人容易被浩如烟海的强*门迷惑,懈怠研习佛法本身,转而研究枝末伎俩,并由此起了嗔恨心、名利心。
随着时间推移,离末法时代越来越近,不仅世间修士们越来越热衷杀人夺宝,连释教净土也多了许多身着僧衣,内心贪婪淫-邪之辈。无论佛道如何诛杀邪魔,总有源源不绝的弟子蒙受蛊惑,堕入邪道。
在更久远的年代,释教也算是百花齐放的各种流派层出不穷,现在主流的华严、净土、律宗等分支皆是那时候成型;但正如倒霉人物,偏多忌讳,在不断有本门弟子越来越突破下限的事情发生后,释教的领袖们也估摸着不对劲了,愈发对经义和戒律严格要求,并吩咐弟子们一丝不苟地照办。
不得不说,这样还是稍微起到了一定效果,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佛门对于佛祖菩萨成道逸闻、经义理论研究等都达到一种空前繁荣的高度。
可是新的问题又随之而来。
当时的讨论氛围不比以前,因为在层出不穷的披袈裟,行坏佛法之事的邪师影响下,比起发展各家学说,佛门更倾向于权威论调。
既然分辨不出哪些弟子的思想有问题,那就立个标准,大家都效法吧。
那段时间,各类经坛、讲堂天天座无虚席,皆是各路和尚们各显神通,展示自己对经义的深入研究,赢了,你就是本届弟子的榜样,大家都要学习你的理论;输了,你不仅要心服口服,还要“改过自新”,抛弃错误的观点,跟着之前视如仇敌异端的对手步调亦步亦趋。
当年的阿目祛貌不惊人,修为无甚过人之处,更拍马也赶不上同门顶尖的那几位师兄的悬河之口、雄辩之才。然而这一切都阻止不了他想要获得人认可的心。
他曾暗暗憧憬,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站在普陀山金顶的莲华讲坛,向在坐的师兄弟们传授经义。虽然这件事连他栖身那个中小型寺院的方丈都只能想想而已。
在阿目祛脑中,时常有一种不可告人的阴暗思想在盘旋,好在他是一位口讷之人,所以按正常情况,他是没资格站在任何一个佛坛上,把他心中黑暗龌龊的思想公之于众。
或许是他心中太渴望了,阿目祛总是喜欢孤身前往凡人城市,开始先不厌其烦地向人们讲述被他妄念歪曲过的理论,凡是对方对此嗤之以鼻,他就能心安理得地以佛祖和佛法之名,将对方当做诽佛谤法的邪魔杀死。
渐渐地,阿目祛偏离了当初的轨道。比起自己的理论被人认同,或许看着这些不可一世的傲慢愚人因为惊骇瞪大双眼,然后痛哭流涕地祈求他原谅这种事比较合他胃口。
煎煮、锯开、扒皮、凌迟……杀死凡人既轻松又愉快,比在讲坛上一呼百应更为有趣,阿目祛周围的人怎么也想不到,外表看起来忠厚谦逊的人,心中尽然如此可怖!
直至他被揭发在进行着这等罪大恶极之事后,仍然有为数众多的人相信一定是哪弄错了,是不是魔头占据了他的身子?
最后,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宗门决定将他格杀,以除祸患,并派出戒律院僧兵极力追捕,让阿目祛仅能以元神逃离。
那时,它既愤怒,又无比恐惧,在漫长的躲藏过程中,它曾附身过许许多多的人,每人身上都有他残魂剩下的碎片,直至时间成熟的契机,这些种子就破茧而出,强行聚合了所有人的意识,成为夏元熙眼前看见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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