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今天是凡间的上元节呢,怪不得刚刚看到的猫儿狗儿都是双双对对的,以前爹爹带我去凡间看过烟火,真想哪天再去一次,好在我们修道人活得够长,能够一年一年,一直去到厌倦吧?哎,话说回来……你说这修道修得一世孤独有什么好?”
以前她对自己这样说过,可是当时他回答的却是:凡人生如朝露,转瞬即逝,哪知这世间长生久视的极乐?
少年不识愁滋味,如今,他已经贵为渡劫仙人,这才醒悟到自己失去的东西有多么可贵。
“我叫柳沐月,杨柳的柳,结荷水边沐的沐,满月的月,看你呆呆傻傻的,可不要记错咯~”
“你父母双亡,身世凄苦,既然老夫与你有缘,也不好袖手不管,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老夫门下弟子了。山中枯寂,好在老夫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年岁,正好可以做个伴。”
无寂元尊就这样一步步穿越了时间空间,一路回到他小时候,还有更小的时候。
“哇……”这是他来到人世的第一声啼哭,然而守候他降生的凡人亲父却愁眉不展。
“夫人,苦了你了,我受老贼记恨,更兼触怒君上,如今一介戴罪之身,只怕那老贼作势丁忧,陛下被其蒙蔽,必然夺情起复,让他重新把持朝政。那时,吾满门休矣!为今之计,只有把他送到乡下庄子上,若能苟全性命于此乱世,也算天佑我陆家有后……”
如果是往常的无寂元尊,已经能察觉到情况的不对劲,但是现在他却迷失在不断回溯的时光中,不过是个幼小的孩子罢了,只能张开没有牙齿的小口,不断发出一声声响亮的啼哭。
但就连这哭声也马上随之远去,因为时间的长河奔涌流淌,永不止息,他也在这河流中逆流而上,回到更加古老的时光。
他化为一位采桑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尽心照料着一个个洁白的蚕蛹,再纺为华美的绫罗绸缎,但自己却只能穿着缀满补丁的粗麻布,遥望富贵人家的女子们穿着鲜亮的嫁衣,十里红妆嫁得如意郎君。
他成了一位边关将士,在他驻守的巍峨的古老城墙外,有着茹毛饮血、力大无比的游牧游牧蛮族,他与同袍枕戈待旦,兢兢业业守护着王朝寒冷荒芜的边关,而在数千里外的京城,昏庸无能的君主却夜夜与娇妻美妾作伴,正打算点燃全国最为重要那座烽火台,用以博得他最近的宠爱妃子嫣然一笑。
在更古老的年代,人族始生,未有仓颉造字,一切以绳结纪事,他成了族中一位长者,北风呼啸着吹过洞口,篝火火星四溢,让他影子投射到画满粗犷抽象图腾的石壁,他却困惑的看了看洞外的寒星,用一个个绳结记叙着每日族中捕猎所获。
……
这重重不同的身份,不同时空的人们都是他,或者说曾经的他,他们经过千万代的转世,在某一个是空的节点成为了无寂元尊,但现在,他回到了另一些时间段。
生死轮回,时间的长河看不到源头,他经历的无数的生生死死,正如死亡是新的开始,生命的尽头也只有死亡,他也在这无尽的轮回中一点一滴地消磨神智。
无寂元尊、或者说在将来的某一刻会成为无寂元尊的灵魂,在时之河中溯流而上。
他成了封神之战被偶然卷入的一位小小妖仙;他成了上古巫族妖族大战中巫祖身边的捧剑童仆;他成了一团刚刚会跑动的泥人偶,就在不远的群山缭绕的深处,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蛇身神女正对着潭水中的影像,捏出一个又一个的泥偶小人……
最后,他成为了一团清浊交杂的气体,此时的世界没有天,也没有地,万事万物混沌如鸡子,那团在若干年后的某一节点会成为“无寂元尊”的气流懵懵懂懂混于其中,无知无觉地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中——那是由无数它这样气流组成的东西,它们浩荡广博,至大至伟。
在它们中心处,一股磅礴的脉搏隐约生焉,一声比一声洪亮,仿佛孕育着最为原始的悸动。
那里,是一切的开始,世界原初的变革,后世称之为“盘古开天辟地”。
在那之后,那个今后会成为无寂元尊的物体究竟去了哪里,没有人能知道,夏元熙也无法探知。
毕竟这世间的“道”,源自开天辟地后一气化三清,正所谓“三生万物”是也,在世界始生前的东西,就不是这个世界存在的道法能观测和解释的了,所以夏元熙也不明白。
但她也不用明白,因为无寂元尊此人,大约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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