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应是正打算出外,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内侍侧耳细听就道:“官家,是两位太妃回来了!”
“她们还真有脸,一大清早就跑去朝贺,那等乱臣贼子,见了就该当面啐上去!”柴昭恨恨地说。
内侍忙道:“官家,在人……”柴昭不等内侍说完,就看向内侍,内侍急忙住口。柴昭的神色这才稍微和缓一点,示意内侍出去。
内侍刚退出去,邹芸娘和苏太妃两人就走进来。
瞧见她们两个,柴昭怒道:“你们连规矩都不懂了?不经通报,不经允许,竟进入朕的屋子!”苏太妃撇一下唇,并没打理柴昭。
邹芸娘已经道:“昭郎,今日你并没入宫朝贺,圣人和老娘娘都特地问起你,知道你偶感风寒,命御医跟我们前来,并赐下药材和……”
“拿走,拿走!全都拿走,朕不要他的假仁假义,朕,朕才是,才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柴昭的怒气更大。
苏太妃鼻子里面哼出一声:“昭郎你真是耍小孩子脾气,这时候还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晓得,我们人人现在都在赵家人手里吃饭?你想让我们一个个没得吃穿,去……”
柴昭已经拿起一个砚台往苏太妃头上打去:“滚,朕当初就该……” “就该怎样?”苏太妃头一偏,那砚台掉在地上。苏太妃看着柴昭,眼中全是怒火:“当初是不是你连我也想杀?你杀了我儿子还不够,还想杀我?你这样的人,全无心肝,老天怎么不一道雷把你给劈死
?”
柴昭扑上去就要去打苏太妃:“朕是天子,谁叫你儿子觊觎朕的皇位?别说你,连那死老太婆也该死,该死,全都该死!”
邹芸娘震惊地站在一边,尽管这些事情邹芸娘全都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柴昭说出又是另一回事。
苏太妃见柴昭扑上来打自己,先是让了一下,接着就伸手去撕柴昭:“天子?你还当你现在是天子?倒行逆施,老天怎么不早点把你收回去?你这样的人,不知有父母,不知有弟兄,不知有天地,有什
么资格做天子。”
屋里的吵闹传到外面,从人急忙进来,见柴昭和苏太妃打成一团,邹芸娘在那站着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有内侍忙道:“邹太妃,这里您辈分最高,您说句话罢!”
“苏姊姊,晓得您心里有气,可怎么说,昭郎也是……”邹芸娘话没说完,苏太妃已经抬起满是泪的眼:“你这会儿说我?我有什么好和你比的?没有你受宠,没有你受待见,就一个儿子还战战兢兢地,就等他封王出外,我去做个太妃,一辈子就这么一点念想。可他呢,做了什么?不过就是太皇太后多赏了点东西,他就能把我儿子给毒死。若他要毒死你的兰台,你怎么想?到了现在,难道你还要忍气吞
声?敬他为主?不敢说一句?君君臣臣,君不似君,臣为何还要守臣道?”
柴昭趁苏太妃说话时候,一口咬在苏太妃肩膀上,苏太妃尖叫一声,就对内侍道:“来啊,拿根绳子,把这人给我捆起来!”
“苏姊姊,不可!”邹芸娘只说了这么两句,苏太妃已经对邹芸娘冷笑道:“他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人了,我们是他的庶母,对他是有管教之责的。”
说着苏太妃一叠连声地叫人拿绳子过来,柴昭叫的声音更大,苏太妃见没人拿绳子过来,索性解了腰带,上前拉住柴昭,用腰带把柴昭的手给捆起来,内侍瞧着苏太妃的动作,也不敢上前相劝。
御医先到符太皇太后殿内,给符太皇太后诊脉。潘太皇太后现在是和符太皇太后住在一起,以侍疾之名也没去朝贺。
等御医诊过脉,潘太皇太后问了几句,知道符太皇太后病情和原来一样,还是那样养着就是。潘太皇太后刚想说话,就听到柴昭那边传来的吵闹声。潘太皇太后侧耳听了听,眉头皱的很紧。
这吵闹声御医也听到了,不过这御医在宫内近三十年,换了好几任皇帝乃至赵镇上位还能继续待着,凭的就是嘴紧,因此这御医只对潘太皇太后道:“老娘娘,等臣前去,给殿下开上安神的药就可!”
潘太皇太后的脸皮不由涨红,对这御医点头,御医也就告退。潘太皇太后这才坐回符太皇太后身边,声音低喃:“婆婆,难道说,真是天绝我柴家,昭郎如此,如此……”
别说是做天子,就算是普通人家,有这么一个儿子,也不敢把家业相托付的。潘太皇太后眼中不觉有泪。符太皇太后紧闭的双眼也有些湿润。婆媳二人一坐一躺,各自伤感而已。
德寿宫各殿之间,相距不远。御医赶到时候,柴昭已被苏太妃用腰带把双手捆住。柴昭口里还骂个不停,苏太妃正准备脱下自己的袜子塞到柴昭嘴里,见御医进来,苏太妃忙住手,但面上的神色已经
落到御医眼里。
这御医只当没看见一样,走到柴昭跟前对他行礼,请他把手伸出。
柴昭看见熟悉的御医,一口吐沫就吐到那御医脸上:“呸,当日我们柴家是如何对你,现在一转眼就从了赵家!要不要脸?”
御医对内侍示意,要他们把柴昭的手给放开,这才对柴昭道:“殿下可能是上火了,由臣给你开上几味安神的药!”
“我不吃,你给我开什么药,我也不吃,赵镇一定容不下我,他会在药里下毒!”柴昭在那大声叫着。邹芸娘想起方才苏太妃说的话,还有昔日先帝过世时候的传言,只觉得浑身冰凉。
难道说真是柴家人的天命?不被自己家人毒死,也要被外人毒死?
“邹妹妹,这会儿御医给他诊病,我们也走吧!”苏太妃从内侍手中拿过腰带,重新系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对邹芸娘说。
邹芸娘想回答苏太妃,可却觉得喉咙堵的很厉害,什么都说不出来。苏太妃见邹芸娘不理自己,也就转身离去。
邹芸娘迟疑过后才迈出殿内,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邹芸娘觉得双腿沉重。报应,这是不是报应?
“姐姐,您怎么了?我喊你好几声你都不答应!”兰台公主在邹芸娘面前晃了晃手指,邹芸娘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自己殿内,邹芸娘把女儿抱在怀里。
“姐姐,您把我抱的太紧了!”兰台公主撒娇地说,邹芸娘却没把女儿放开,这个时候,只有女儿身上传来的温暖,才能把心头的坚冰融化一些。
也许,我错了!那日胭脂说的话又在耳边。抛掉一切,只为荣华富贵,所得的,真的值得吗?邹芸娘抬头看着这宫殿。
德寿宫虽比皇宫要小,殿阁要矮,但昔日柴旭住进来之前,进行过修葺,此后赵匡义也修葺过。雕梁画栋勾龙画凤,一点也不缺。
这些曾被邹芸娘拼命追求的东西,此刻却填不满邹芸娘的心。有许多已被遗忘的东西此刻又漫上心田。邹芸娘听到自己的心在跳动,好像很久没听到心这样跳动了。
“姐姐,姐姐!”兰台公主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点焦急。邹芸娘回神过来,瞧向女儿,轻轻摇头:“没事,我没事,只是想起很多事来。”
“姐姐想起母亲了,还是想起爹爹?”兰台公主的声音轻柔。邹芸娘面上露出一丝笑:“我既没想起你母亲,也没想起你爹爹,姐姐只是,只是突然觉得伤心,你让姐姐抱抱你!”
兰台公主点头,任由邹芸娘把自己抱的很紧!邹芸娘忍住眼里的泪,不让泪滴落。此刻的邹芸娘想起的,是那个自己在乡下的爹。
当初的邹芸娘有怎样地怨恨自己的爹为何不是忠义伯,而只是乡下的一个老农时,就有多后悔当初的怨恨。如果在爹死之前,对爹更好一点,是不是此刻就不会这样难受?
“哦,邹芸娘上表,恳请在家乡为她的生父修墓?”胭脂听到女官禀报,话语里难免带上惊讶。
“是,臣等也没想到,邹太妃竟会这样上表,纵然现在邹家已经和原来不同,但原先的恩典,全是给邹家的,因此官家才命人来问圣人您的意思。”女官的话里带着迟疑。
胭脂想了想就道:“罢了,出去告诉官家,就说准了!毕竟这件事,统汴京城都晓得内情如何!赐三千贯,白银千两,传诏当地,命他们置办祭田,修葺墓地。”
女官应是,转身下去。
也不知道邹家听到这个消息,又会怎样想?胭脂浅浅一笑,不过,这是邹芸娘和邹家的事了。
邹芸娘上表恳请为生父修墓的事,很快就传到邹家,邹大娘子一听就跑来和秋氏商议。
“还商议什么?这件事,整个汴京城都晓得,她到底是不是邹家的人,不过挂了个邹家的名罢了。她要上表为生父修墓,也是人之常情!”秋氏只说了这么一句,邹大娘子立即着急起来:“话不是这样说
!弟妹啊,你要晓得,这恩典,是能给也能夺的。她今日要上表为生父修墓,明日就能上表改姓,后日就能把给我们家的恩典转给她的生父那边……”
“那又如何?”秋氏的这句把邹大娘子噎的说不出话来。
秋氏瞧着邹大娘子,冷哼道:“要说你们家的爵位原本也是从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来的,我原本以为你们家也有一点骨气,不会为了爵位为了荣华富贵,在那苦苦哀求。谁知你们家比那样穷人还不如。
不但泰然地认了这顶绿帽子,还有脸把女儿充做自己生的送进宫去,希图荣华富贵!这样不要脸皮的事,我从没听人能得意洋洋地说出来!”
“你别一口你们家,你现在也嫁了进来,你是邹秋氏!”邹大娘子听懂秋氏说什么之后,怒道。
“我能嫁你们家,也能从你们家和离。别以为我嫁了你们家,就要给你们家做牛做马。我劝你,好好地过日子,别成日给我找事。不然真把我脾气惹上来,带了嫁妆,抱上儿子,把你们给轰出去!”
“你,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邹大娘子急起来,秋氏又是一声冷笑:“我不讲道理?我就是太讲道理,没把你们轰出去。就你们这好吃懒做,油瓶倒了不扶的德行,谁看得上!”
“我可是你……”邹大娘子还要再嚷,秋氏冷冷地看着她:“是我的什么都不管用。好好地,少不了你一口饭吃,一件衣穿。若再要来给我寻麻烦,我啊,就没现在这好性子!”
说完秋氏就站起身,把邹大娘子往外赶:“走吧走吧,闲着没事,去寻个活做,好许多呢!”
邹大娘子又要骂,可晓得自己骂不过秋氏,想要不听秋氏的自己出外寻法子。可这行动就要钱,这家里的钱都被秋氏攥的紧紧的。哪里摸得出一个来?
因此邹大娘子也只敢在心里骂秋氏几句,连秋氏的房门也不敢敲,就怏怏地转回去。
“姐姐,外祖父不是还活着吗?怎么又有一个外祖父?”兰台公主听到宫人们议论这件事,忍不住去问邹芸娘。
邹芸娘轻叹一声把女儿抱在怀里:“姐姐原先做错了,现在想着,该把那些错的,改过来才是!”
邹芸娘话音没落,就传来苏太妃冷嘲热讽的声音:“也是,现在邹家可给你贴不上光了。不是说,你那个异父异母妹妹,嫁了胡氏的弟弟吗?你有这么一个姓,可还是比我要好许多!”
自从那日苏太妃和柴昭撕破了脸,苏太妃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再不像原先样的战战兢兢,生怕惹了邹芸娘不欢喜。
邹芸娘不想理苏太妃,只对兰台公主道:“这些事,以后姐姐会告诉你。人啊,不怕做错了事情,就怕你做错事情之后,就算想改,也没人肯听了!”
“姐姐说的是哥哥吗?”邹芸娘没回答兰台公主的话,只轻声叹息,看着这蓝天白云,这辈子,就是这样过了。
过完了年,进入二月,赵镇出征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择定了三月初十,御驾亲自出征。太子赵捷监国,皇后胡氏在旁辅政。朝中赵朴等大臣留京!
这个消息传到柴昭耳里时候,已经是二月下旬,那时柴昭已经是望眼欲穿了,自从大年初一那个鸽子落到德寿宫中之后,就再没有别的消息传来。
现在,很明显就是那几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忠臣,在等赵镇出征这个机会。赵镇,你以为自己能得到人心吗?却不知道,篡位就是篡位,是会被后世史书唾弃的。
柴昭想着等自己重新登上帝位,那时就可随意地把赵镇一家怎样相待,高兴地笑出声来。
赵家的人都要杀死,不,还要留下赵嫣!就要让赵嫣做自己的贴身侍婢!她不是很得赵镇的疼爱吗?就该让她来亲自服侍自己,为她的家人们赎罪。
柴昭一天天数着赵镇出征的日子,等待着那一日,自己重新登上帝位的时候到来。
赵镇要亲自出征,这次就不同于头几次了,赵镇很忙碌,连进后宫的次数都少了许多。赵捷跟在赵镇身边学习,也很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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