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两边的房梁柱上垂下道道月白轻纱,微风穿堂而入,吹起轻纱起舞,朦朦胧胧间只见一片白茫茫,像极了高台之下那片纯白木槿花海。
长帝姬就坐在大殿尽头的紫檀木凭几之后,一头乌黑长发未挽。闲闲披于身后,被风轻轻一拂,在鬓边飞扬起舞。面色苍白如纸,仿佛一个没有生气的人偶一般。
见公仪音走进殿中,她抬眼望去,眼中落一片幽暗剪影,双瞳似没有焦距,看得公仪音心中莫名一颤。
她走上前,对着上首的长帝姬盈盈一福,“重华见过皇姑母。”
长帝姬幽幽抬眼看她一眼,语声幽厉,“重华,你来了。”说罢,一指下首的席位,“坐吧。”
公仪音定了心,在长帝姬下首右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长帝姬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仿佛透过她看向了遥远的过去,眼神中的情绪让人有些琢磨不透。公仪音隐约觉得,她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
沉默了一会,公仪音斟酌着开口道,“不知皇姑母今日叫我前来有何要事?”
“本宫流产了。”长帝姬终于冷冷开了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并且,破天荒地用上了“本宫”二字,显然心绪有些不佳。
公仪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面上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重华已经听说了,还请皇姑母节哀。”
长帝姬“嗯”一声,“这个孩子,本宫本不想要的。”
公仪音凝神听着,面上神色未变,只心中飞快地转动着。长帝姬这是何意?打同情牌?
听得长帝姬继续道,“只是他既然来了,我便想着好好待他,也算是成全我和他的一场母子缘分了。”说到这里,语气陡然变得森厉起来,“不想竟有那心怀不轨之人,因对我怀恨在心,竟然对我孩儿下了手!”
公仪音神色一凛,果然是为曲华裳的事!
她面色不变,只做不知长帝姬的话外之意。
见公仪音久不接话,长帝姬眯了眼眸,凉淡地觑过来,眼中带了浓重的审视意味,“重华,我听说你今日一早替曲华裳向主上求情了?”她死死地盯住公仪音的面上神情,似要把她脸上剜出一个洞来。
公仪音暗中吸口气定了定心,面上换上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情,抬头看着长帝姬道,“皇姑母生气了么?”
不待长帝姬回话,又糯糯接口道,“昨日……昨日寿宴之后,曲华裳冒着被父皇责罚的危险偷偷来找了我,她哭得声泪俱下,说自己并非有意绊住长帝姬殿下的裙摆,如今心中悔恨不已,请我向父皇求求情。”说这话时,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怯弱和不安,把一个因做错事而心中不安的小女孩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长帝姬看着她,眼中透出浓重的怀疑之色,显然对公仪音说得话并不怎么相信。
虽然公仪音早上向安帝求情时曾暗示过此事有可能是长帝姬自导自演,但她知道此事兹事体大,父皇在命人调查时定然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所以长帝姬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怀疑她了。这样的话,自己在言语交锋上还能占个上风。
长帝姬怀疑着开口道,“重华,你到底还小,涉世未深。曲华裳明明是嫉妒主上对我的偏宠,所以借机落掉了我肚里的孩子!”
公仪音抬头看着她,眼中一片清澈和澄明。她偏了头,语带不解道,“皇姑母,您怀孕一事并未声张,便是我,也是昨日从表姊口中才得知。曲淑媛久居深宫,自然没办法知道您已怀孕的事实。如此,又怎会想到刻意绊倒您从而伤害您肚里的孩子呢?
长帝姬脸色一黑。
正如公仪音所说,当时她不并想要这个孩子,所以命府中之人谁也不能说出去。后来想到可以利用这个孩子对付自己不想见到的人,这才开始请了赵太医保胎。
不过太医的口风一向很紧,除了主上那人,其他人自然也无从得知自己怀孕的事。
昨夜看着曲华裳得意的模样一时怒火攻心并未想太多,便用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那包药粉,想借机除去曲华裳。只是没想到,论理,曲华裳确实没有多少途径得知自己怀孕一事。如此一来,说她因嫉恨而蓄谋毒害自己腹中胎儿的事便不成立了。
她的脸色变幻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冷笑一声,“重华,您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不懂人心的险恶。曲华裳自己说不知道我怀孕的事,你就信了吗?”
公仪音呐呐道,“重华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若是无心之失,倒也情有可原。我想,皇姑母腹中的孩子应该也不想皇姑母牵连到无辜之人的身上吧。”
“无辜之人?”长帝姬凌厉的目光直直像她射来,“重华,你当真以为,这后宫会有无辜之人?”
公仪音观长帝姬的神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眼中流露出来的对曲华裳的恨意太过明显,但那神情又似乎并不仅仅是针对曲华裳个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对曲华裳愤恨如斯?
这时,她脑中突然一道光芒闪过,不由心下一寒。
曲华裳因肖似母亲而得宠,若……若是长帝姬对曲华裳的嫉恨,也是因此而来呢?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这么说来,长帝姬从前对母亲,也十分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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