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凉凉,鸿雁南飞,来南齐一月有余的北魏使团终于于今日启程回北魏。此时来时三十五人的使团,再回去时,已只剩下三十四人。
为了表示对北魏的重视和诚意,安帝亲率文武百官于城门处送别。
宇文渊坐于高头大马之上,面容肃然,不复来时的意气风发,显然意识到南齐这块骨头,并没有他想象中个那般好啃。何况此番来齐,竟折损了一员使团成员,虽非他愿,但若深究起来,到底是他治下不言,很容易给人落下把柄。
安帝下了车辇,走到宇文渊面前。
宇文渊不敢怠慢,翻身下马,朝安帝行了一礼道,“陛下百忙之中还抽空前来,不胜惶恐。”
安帝笑笑,“睿王客气了,睿王此番特意携使团来建邺替朕祝寿,北魏的诚意朕已经感受到了,请睿王回国替朕谢过炎帝的美意。”
“陛下请放心。”
安帝看一眼天色,“时辰不早了,睿王也该启程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朕就送到这里了。”
宇文渊点点头,抱拳道,“陛下留步。”
安帝也不客气,立于原地,看着宇文渊翻身上马。宇文渊勒紧缰绳,最后再回头朝城里望了一眼,眸中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此时此刻,街边的茶楼之上,亦有一人,立在窗扉后,透过雕花镂空窗扉的缝隙,一眨不眨地看着道路中间同安帝告辞的北魏使团。
那人一双琳琅美目,眉眼间自有一派流韵,自带三分笑意,闪烁着熠熠的光芒,正是乔装打扮出来的公仪音。
“殿下,睿王在找什么?”身边的阿灵看着马上宇文渊的动作,露出一抹好奇之色。
阿素偷笑一下,“自然是在找殿下了。”
“真的?”阿灵吃惊道,求证似的看向公仪音。
公仪音轻咳一声,没有回答,目光紧紧凝视在人群中第一辆马车上。马车外形简朴,帷幕低垂,并无出奇之处。可公仪音知道,那里面坐着碧舒。
心情复杂地看了一会,公仪音收回目光转向宇文渊,宇文渊此时已回了头,同安帝寒暄完毕,不再留恋。手起鞭落间,身下骏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身后的使团车队也扬鞭跟上。
一时间只余尘嚣飞舞。马蹄声渐去,长长的车队化作一个个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公仪音长叹一口气,觉得心中一颗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她伸手将窗扉推开,临窗看着下面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老百姓还是从前的模样,悠闲地坐着买卖,北魏使团的来和去,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公仪音怅然地收回目光,刚要关窗,却敏感地觉得对面有人在看自己。
她皱了眉头,抬头朝对面看去。
对面似乎亦是一间临街茶楼,正对着公仪音的窗户敞开着,窗口处站着一人挺拔的身姿。
公仪音本不过是隐约的感觉,因而只是漫不经心地赶去,不想见到对面窗口站着的人时,神色蓦然一凛。那人,不就是上次在茶馆见到的那个神秘男子?
只见他今日一袭银红色窄袖骑装,额前碎发编成数十条小辫子垂下,顿时多了几丝异域风情。神情慵懒,唇微勾,也直直朝公仪音看来。
其实上次茶馆粗粗一瞥,公仪音并未看得太清那男子的相貌,但他身上的气韵实在太过独特,公仪音只看了一眼便再也忘不了,此时才能一眼认出来。
见公仪音看着他,男子的目光不避不闪,唇瓣弧度加深,看着公仪音似笑非笑。
公仪音蹙了眉头,也顾不上避嫌,死死盯住他。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公仪音总觉得他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然而这念头快得像是倏然飘过的云,只在她脑海中晃荡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公仪音再度抬头看去,却赫然发现对面窗口已空空如也,方才出现的那名神秘男子不知所踪。
“阿灵阿素,你们可看清对面那男子去了哪里?”公仪音急急转头问旁边的阿灵阿素道。
阿灵和阿素一脸怔忡,摇摇头不解道,“殿下,什么男子?婢子们没有见到啊?”
“就在那。”公仪音一指对面敞开的窗户,语声急切道,“方才他就站在那里,你们没有看到吗?”
阿灵和阿素又看了一眼,仍是摇头,“殿下,您是不是看岔了?”
公仪音咬了咬唇,没有再说话。方才她明明白白看到了那男子,绝非看岔了!她趴在窗棱上朝下方的街道望去,阿灵和阿素唬了一跳,身后抱住她的腰以防她掉下去。
公仪音瞪大眼睛四下搜索。
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形形色色的人从她眼前走过,唯独不见方才那个穿银红色袍衫的男子。公仪音悻悻收回目光,心中像笼了一团迷雾。那个神秘的男子,究竟是谁?自己对他莫名其妙的熟悉之感,又是从何而来?
见公仪音怔怔地不出声,阿灵和阿素对视一眼,斟酌着开口道,“殿下……?”
公仪音将跑远的思绪拉了回来,看着阿灵和阿素笑笑。
“殿下,您没事吧?”阿素看着公仪音怔怔的模样,担忧道。
公仪音摇摇头,目光再度转向窗外。城门处,父皇和文武百官都已打道回府,如今路上已恢复顺畅,一切与平日没什么两样。
她叹一口气,收回目光,悠悠看向阿灵阿素道,“走吧,回府。”
*
几日后,宣明殿中。
安帝扫视一眼下面黑压压站着的群臣,语气沉沉开口道,“朕近日收到冀州刺史递上来的奏折,奏折上称冀州最近多地出现百姓离奇失踪的情况,州县官员一筹莫展。众爱卿可有何看法?”
“这……”听安帝抛出这个问题,底下官员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半晌,才有人站出来呐呐道,“陛下,这百姓离奇失踪,当地的州县官员可有进行调查?”
“自然是没查到什么才上书请求朝廷支援。”安帝淡淡瞥了一眼说话之人,语气中带上一丝不满。
说话之人眼神瑟缩了一下,呐呐应是,没敢再出声。
这时,秦肃出列道,“陛下,冀州最近邪教作祟,此事会不会是邪教所为?”
安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朕也有此猜测,若此事当真是邪教所为,定要尽快查明,以免邪教势力坐大。”
底下官员纷纷出声附和,“陛下所言甚是。”
安帝往底下扫视一圈,语气沉厉道,“众位爱卿觉得,朕派何人前去冀州调查此事为好?”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却无一人站出来回话。安帝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说话,余光瞟到一人出列,朝他行了个礼道,“臣认为,延尉寺秦寺卿可担此重任。”
安帝转了目光看去,见说话之人乃御史大夫刘中正,明日里为人刚正不阿不趋炎附势,不由面露满意的神色,沉吟片刻又看向秦默,“秦爱卿认为呢?”
秦默恭敬出列,行了一礼道,“能为陛下分忧,是微臣的荣幸。”
“好!”见秦默爽快应了好不含糊,安帝的心情也跟着爽朗起来,大笑一声,看向秦默的眼光中带了丝赞赏之意,“秦寺卿年纪轻轻便有大将之风,实乃我南齐之幸也!”
秦默淡淡一笑,“陛下过誉了。”
安帝收了些笑意,语重心长道,“邪教势力如今愈加猖狂,若此事当真是邪教所为,朕绝不姑息。秦爱卿先去冀州探明具体情形,有什么情况立刻派人上报。若最后查明了事情真相需要朝中帮助,朕定会派精锐势力前去支援。”
“微臣在此先谢过陛下。”秦默鞠以一躬。
安帝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秦爱卿乃为国分忧,不必客气。朕再次你金牌一枚,见金牌如见朕,在冀州其间,朕授予你便宜行事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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