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场中其他的内侍皆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望着突然爆发的阿正,脸上写满了惊讶。
在他们的认识里,阿正平日话不多,人有些木讷,虽然不大好相处,但若说要杀人,那是打死他们也不相信的?可是阿正居然自己亲口承认了。
上首坐着的安帝也是满脸诧异,瞪大眼睛看了阿正一瞬,忽而拍案而起,眉眼间皆是愤怒,“居然会是一个小小的内侍杀了王韵?!说,你为何要杀她?!”
阿正似被安帝突然的爆发的怒气所吓住,身子猛地一瑟缩,头埋得更低了,似乎恨不得地上能有条裂缝能让他钻进去。
公仪音一直紧紧盯着他,不肯错过他面上任何一丝神情。
毕竟,随便想想都能知道阿正虽是杀人凶手,但他与王韵无冤无仇,这幕后指使之人定有他人。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不是皇后那个工于心计蛇蝎心肠的女人!
正愤恨间,突然发现阿正面上神情有一丝异样。原本死灰颓败的眼中突然闪现一抹异色,像似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公仪音心里一“咯噔”。
这样的神情,她经手了这么多案子,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心头掠过一丝慌乱,忙抬头冲着阿正身侧的秦默道,“小心,他要自杀!”
话音还未落,便见阿正果然猛地起身,朝厅内的梁柱撞去。
幸好秦默早有准备,大袖一拂,一阵劲风猛地将阿正掀翻在地,殿内的衙役忙扑上去将阿正制住,不让他再动弹。
秦默看他一眼,转向安帝行了一礼,“陛下,这内侍与王家女郎无冤无仇,不可能突然就下手杀害了王家女郎。我想,凶手虽然是他,可这幕后指使,恐怕另有其人。”
安帝皱了眉头,“你是说,是其他人买通了他去行得这等杀人之事?”
秦默点头。
安帝一咬牙,眼中写满了愤怒,“给朕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朕的宫里兴风作浪!”
公仪音立在下首,默然地看着神情激愤的安帝,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父皇,若你最后发现,这一连串事端的源头,原来是您的枕边人,您又该如何自处呢?甚至,若最后查出当年毒害母妃之人是皇后,您是会替母妃报仇,还是……轻拿轻放呢?
公仪音怔怔地看着安帝,心中涌上万千思绪。
秦默似有感应,柔和地看她一眼,又看回安帝,“微臣遵旨。”
见秦默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安帝微微定了心神,看着他缓了语气道,“秦爱卿可有头绪了?”
秦默淡渺的目光在托盘中的玉肌膏上一顿,语声清朗,“回陛下的话,暂时还没有,但微臣已经知道从何查起了。接下来的是就请陛下交给微臣吧,臣定当竭尽全力,早日还王家女郎一个清白。”
“好!”安帝重重地一拍几,起身走到秦默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秦爱卿啊,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罢,又上前两步走到垂首不语的公仪音身侧,伸出双手握住她略显单薄的肩膀,叹一口气道,“重华啊,父皇对不住你,你和驸马刚刚大婚,朕就将这案子交给了驸马,你可别怨朕才是啊。”
公仪音收起面上一闪而过的落寞,抬头朝安帝清浅一笑,“父皇说笑了。这案子阿默婚前就接下的,本该竭尽全力才是。是父皇疼爱重华,还特意准了阿默的假。父皇放心吧,重华也会帮阿默一道,早日查明真相的。”说到这里,压低了语气,凑近安帝道,“这样,您也好向王家交差不是。”
安帝长叹一声,握住公仪音肩膀的力道重了重,定定地打量了公仪音一瞬,才语带叹然道,“重华如此懂事,朕心甚慰。”
公仪音浅浅一笑,眼中流光闪烁,“父皇若有事,您便先回宫吧,这里交给重华和阿默便是。”
“好!”安帝朗声应了,回头再看一眼秦默,“那朕便先回宫了,若有什么进展,及时派人来禀报朕。”
“恭送陛下!”殿内众人慌忙行礼。
“刘邴,摆驾秋水殿。”安帝点点头,转身朝殿外走去。
“主上摆驾秋水殿——”
安帝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御药房的正殿,殿内便陡然安静了下来。
阿正被衙役制住瘫软在地,双目无神,呆呆地看着砖石地板。其他内侍则心中忐忑,大气也不敢出。毛培站在一旁,有些焦急地摩挲着双手,目光时不时往秦默面上瞟一眼。
秦默看一眼地上的阿正,出声吩咐,“荆彦,你带人先将他压入延尉寺大牢,好生看管着,到时我亲自审讯。”
荆彦应一声,带着人出去了。
秦默的目光在殿中其他内侍上一扫,“其他人各归各位吧。”说着,转向毛培,“毛中人请暂且留下。”
其他内侍见没他们什么事了,忙不迭朝殿外走去,无一人敢出声。
待人都走了,毛培紧张地上前两步,看着秦默讪笑道,“不知秦寺卿有何吩咐,只是阿正这是……奴才着实是瞒在鼓里了,奴才怎么也没想到他……他竟这般大胆!”
秦默看他一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片刻才开口问道,“阿正平日里可有什么来往密切之人?”
毛培想了想,摇摇头道,“阿正性情木讷,平日里不喜与人往来,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好的人。”
秦默伸手从一旁衙役的托盘中取出那盒玉肌膏,拿着小巧的盒子放在手中把玩着,眼中是一抹若有所思的情绪。把玩了一会,抬眼看向毛培,“我记得,这玉肌膏应该是御药房出品的才是。”
毛培点头哈腰应一声,“是太医们在御药房调配的。”
听到这里,公仪音突然有一丝恍然。秦默莫不是打算从这盒玉肌膏着手?
“玉肌膏所用药材皆是名贵非常,便是宫中存量也不多,我想,这调配出来的玉肌膏应该也不多吧。”秦默打开玉肌膏的盒子闻了闻,语声散淡。
“回寺卿的话,的确如此。今年玉肌膏共调制出十盒。”
“那么……如此珍贵的药膏,我想……其去向御药房应该也是记载得清清楚楚吧。”秦默看着盒子中透明色的膏体,眉眼微抬,长长的睫毛掩下眸中的锐色。
“这……”毛培似有些为难,“玉肌膏乃宫中圣品,出了主上,其他各主子都无权领取。”
秦默轻笑一时,抬了眼帘看向毛培,“你这是在暗示玉肌膏的取向我们还得询问主上么?”
毛培赔笑两声,算是应了。
公仪音轻哼一声,不满的目光落在毛培身上,语声中带了几丝质问,“毛中人,这宫里头虽然只有父皇有权利将玉肌膏赏赐给别人,但御药房所有药材和药品的去向,不管是赏赐的,还是领取的,御药房定会有记载的。这点,我想你不用我来提醒吧。”
她顿了顿,怀疑的目光在毛培面上流转,“只是……听你这口气,似乎并不想将记录给我们看啊?莫不是你同这阿正一样,与王家女郎之死有什么牵连?所以才想阻挠我们办案?”
毛培一听慌了,忙对着公仪音点头哈腰行礼道,“殿下明鉴,便是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这么做啊。实在是御药房的记载乃宫廷机密,除非主上亲自下令,否则奴才着实不敢贸然拿出。”
“放肆!”公仪音柳眉一竖,娇斥一声,“父皇刚刚也在这里,他的态度你难道没看见?!若是因你之故耽误了案子的调查,到时父皇问起来,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她清冷的目光直直定在毛培面上,带着难以抗拒的威严和清贵之气,看得毛培起了几分心虚之意。
“殿下,奴才……”毛培急急就想分辨。
公仪音却不等他说完,连珠炮似的接着又道,“你明明知道父皇肯定会答应此事,却还要以此为借口。莫不是想在我和驸马去请求父皇同意的时候偷偷给什么人通风报信?”
她步步紧逼,凌厉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毛培,不错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异色。
不是她咄咄逼人,实在毛培的态度太过奇怪。分明知道父皇重视此案,定然会同意将记录给他们看,却还要出言阻挠,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用心。
毛培额上的汗珠冒得更多了,忙朝着忙不迭作了个揖,嘴里直直讨饶道,“殿下明鉴啊,奴才当真没有其他的心意。”他叹一口气,态度终于软了下来,“既然殿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奴才也别无他法。请殿下和寺卿在此稍候片刻,奴才这就去将记录取来。”
秦默瞥一眼一侧的内侍,吩咐道,“你跟着毛中人一起过去吧。”
毛培知道秦默这是叫人看着他,却也没有法子,朝秦默和公仪音行了个礼出了大殿。
如此一来,除了在殿外守着的延尉寺衙役,殿内便只剩下了公仪音和秦默两人。
公仪音狐疑的目光落在走出殿外的毛培身上,久久未曾回神,眸中涌动着闪烁的波光。半晌,她收回目光看向秦默,低声道,“阿默,我总觉得这个毛培心里头有鬼,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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