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
卫研新的老婆,也就是之前离开病房的烫发时髦女人徐文珊,和老教师婆媳关系比较一般,见面时空气都会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知道您老要强,可您就算不考虑自己,总得给小瑾考虑考虑吧,她总不能刚没了爸爸又没了妈。”
卫研新说的小瑾是老教师和卫大钧的女儿卫瑾,今年二十三岁,在外地读书。
二十三岁的女孩子,陈敏想到了殡仪馆里那张挂满泪水的脸。
见陈敏神色松动,卫研新这才又是说道:“我知道您热爱教师这个职业,放不下那群孩子。可是您现在身子骨实在是太虚了,不适合带高三的学生。您先养好身体再从长计议,潘校长也说了您是老教师,经验丰富,他也舍不得让您退休,等您身体好点,他再把您返聘回去。”
优秀教师返聘不是什么稀罕事,陈敏任职的学校也有几个返聘的老教师,不过那些老教师都是理科的。
老教师跟自己一样教语文,今年五十七岁明显的是延迟了退休年龄,如今因为身体缘故退休后再被省六中返聘的可能性并不大,最有可能的还是被一些民办学校返聘过去。潘校长多半就是一句应付,也就是骗骗不知情的卫研新,自己是业内人士,还能不清楚这个?
“我会考虑考虑的,你去忙吧。”
听到老太太终于开口,卫研新松了口气,从老爷子去世后,老太太统共没说过几句话,如今好不容易开口,而且看这意思,提前退休也不是没希望。
“陈姨,您……”卫研新想要再说一句,可是看到老太太那神色,他还是没有说下去。
这老太太一辈子教书,这股子不怒而威的劲头还是有的,从嫁给他爸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还是一个样。
“我去给您买点吃的,要是有急事您叫护士或者给我打电话。”卫研新也是松了口气,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他跟继母之间还有个缓冲。现在老爷子去世了,自己有时候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继母。
看着病房里关上的门,陈敏那冷着的神色也是缓和了下来,脑海中的记忆告诉她,老教师板着脸的时候多,果然这一招好使。
虽说是继子,可是对方也三十多岁,说不准就瞧出自己这冒牌货,到时候可就尴尬了。
转头看到了一旁的花束和果篮,陈敏不由叹了口气,她是恨痛经恨得咬牙切齿不假,可是顶多想想自己下辈子投胎成男人不用遭这活罪。
现在倒好,不用想痛经的事情了,她直接绝经了。
躺在床上,陈敏好一会儿这才伸手按了下病床呼叫器。
护士很快就是过了来,“陈老师您哪里不舒服?”
陈敏摇了摇头,“帮我找个纸笔过来。”
护士听到这话笑了起来,“陈老师,您现在得要休息,就别想着备课的事情了。”这一床的病人送到医院的时候,整个护士站都热闹了起来,谁让大家伙都认识陈敏呢?
省研究所总工卫大钧的老婆,两口子都是要强的人,男的查出了肺癌,晚期。去世前的头天晚上疼得浑身冒冷汗,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敲着电脑办公呢。
而这陈阿姨,上午参加了老伴儿的追悼会,把几个孩子全都赶回去,说是该干嘛干嘛,自己也是中午饭都没吃就回学校上课。
她们护士长都说这两口子是一心扑在了工作上,有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意思,哪曾想她们医院下午三点钟就收到了这陈阿姨的急诊——据说是昏倒在课堂上,把学生吓坏了,隔壁班的老师当机立断送人来了医院。
听急诊室小禾说这阿姨进去的时候心跳都快没了,没几个人觉得她还能离开急诊室,可谁都没想到陈敏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现在除了身体虚弱倒是没啥问题,刚才病人家属还特意交代,别让病人操劳。所以一听到病人要纸笔,护士下意识的就是拒绝了。
“我不备课,就是记点东西,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怕忘了。”陈敏努力让自己有说服力,“你就给我拿一张纸就行。”
陈敏觉得自己现在光想是想不清楚的,她需要纸笔认真分析现在的情况。
护士提供了纸笔,把小桌子支了起来又是把床头抬高后站在一旁盯着,看着陈敏一会儿写几笔一会儿坐在那里发呆,她也有些迷糊。
陈敏看着自己列出来的内容,有点哭笑不得。
从二十七岁的进步青年到五十七岁的临退休老太太她该哭才是,老天爷给她开的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绝经了,再也不会痛经了,也不用经历生孩子养孩子的过程,每个月有退休金,好像死去的丈夫还给自己留下了些遗产,这是她所面临的现实。
不过这现实似乎比她每月一次的痛经更美好一点,陈敏觉得自己屈服了。她把这纸压在了枕头下面,冲着护士笑了笑,“我没事了……”话还没说完,卫研新进了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一进来嚷嚷着往陈敏这边跑,“奶奶。”
原本爸还活着,他们二老也能相互照顾,他们几个子女也能过各自的小日子。可是现在家里只有老太太一个人,万一像是昨天那样出了点好歹,家里可比不上学校,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情,那他将来死了怎么跟他爸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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