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已经过去了。
在这三天里,周依依刻意不去回想那天晚上周易说过的话。但,即便她再不愿去思考,再极尽努力地去忽视,问题依然是问题,离别也依然会有到来的那一天。
生活不会因为谁而停下前进的脚步,眨眼就到了分别前的最后一晚。
不是没有经历过别离,阿娘去世,阿爹去世,周依依年纪小小就经历过。可以往的那些别离从来都是被动的单方面的不可选择的别离。
这一次不同。
周易给了她机会,让她自己做决定。让她像个大人一样,自己选择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
是继续留守在周家村的一方小小茅屋独自啃食着寂寞到死?还是走出这一方小小天地到外面更广袤的世界里到处走走看看?
第一次这样被郑重对待,周依依感动之余却也分外纠葛。
一面是生活了很久的地方,虽然受尽冷眼,尝尽冷遇,却也有些许小小温暖与回忆值得她妥帖珍藏。一面是对眼前人的不舍,对他口中外面世界的向往。想要留他继续在身边,想要出去看一看。看看外边的天是不是像他说得那样大?看看外面的树是不是像他说得那样多?还有看看外面的东西是不是像他说得那样好吃得不得了?
周依依独自纠结。
生活没有给她机会练习如何与人相处,更没有教导她遇到难解的问题时不妨说出来与人商量。
生活教给她的只有无数个日日夜夜里自己怀揣着心事与烦恼默默消化到最后默默接受。
于是可怜的周依依只能在这个安静的夏夜里背过身子早早躺上床,企图装作假睡来回避这个困扰了她几日甚至再给她多几日也难以作出抉择的问题。
天阶夜色凉如水,静静流淌在周家小屋的门前石头上。
周易负手立在门前,月光自他身后倾泻而下,石青地面上躺映出一道修长好看的人影。他面朝着屋内那唯一一人,望着那纤瘦伶仃的脊背,听着那难掩紧张的呼吸吐纳,背光而立,瞧不清那眼底藏着的是什么。
地面的人影手指飞速点动,像是一种古老的掐算指法。不过一瞬,又停了下来。
周易走了进来。
床上的人一动也不动,若是站她对面,便能瞧见,那紧闭的双眼下,眼珠不安地滚动着。
周依依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一点儿也不敢动。纵然她也知道这样子做个缩头乌龟企图回避问题并不能真的就避过去,可也实在是没了法子只能瞎碰运气企图能拖一时是一时。
可周易没有给她机会。
“明日未时三刻我就要走了。”
被子里的人手一紧。
“天地伦常,人皆有命,名盘自有定数,你的命数……我卜不出。”
周依依听不懂。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响动,能察觉到有人靠近。
“这枚狼牙乃是千年雪狼所出,你将它用绳穿了挂于胸前佩戴,可起辟邪之效。”
周依依双手紧攥,紧闭着仍旧不敢睁眼。
脚步声渐渐远去,等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周依依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时,才终于慢慢慢慢睁开了眼。
房间里只有她一人,周依依转过身,就看见旧枕旁边放着一枚月牙色的小巧物件。
周易说这叫狼牙,是千年雪狼的牙齿,能辟邪。
周依依将狼牙拿了起来,放在手心。
手心温热,狼牙也是温热的。
院子里忽然又响起了吹叶声。
周依依茫然地朝门口看过去,不过片刻功夫,院子里渐渐又飞来了许多萤火虫。
是安灵。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