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囤站在洪家烧鸡店对面。
这家的烧鸡真不错,即使离了一百米远,他也闻得到扑鼻的香气儿。柜台里的大铜盘上整整齐齐码着一层烧鸡,鸡皮酱红,泛着油光,另有几个小盘,满满当当盛了鸡头鸡爪鸡肝等等鸡杂。
满囤咽了一口口水,紧紧盯着满满一柜台货真价实的散养鸡。这还是用传统方式加工烹调的鸡,是没有任何一丁点儿添加剂的优质美食。而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吃到过真正的农家土鸡。他怀念记忆里的味道,甚至流连于回忆中鸡皮酥烂而鸡肉紧实的特殊口感。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重温记忆里的美味,一瞬间他心驰神往,恨不能立刻就飞扑上去。
然而他捏了捏那个小小的深蓝格子纹的手帕卷儿,没有动。
他眼前又出现小四活泼的脸。
小四还在满怀期待地问他:“哥,他们家烧鸡有多好吃?”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他信誓旦旦地对小四说:“当然好吃,等哥买回来,你就知道了。”
“等把烧鸡买回来,你就知道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不,他不能买。
小四露出一脸的肯求:“要能吃着一个鸡爪子该多好啊。”
他弟弟的愿望渺小的近乎卑微。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
然而他最终还是转身离开,走得头也不回。
我真是冷血。明知道哪怕只带回去一个鸡爪子,都能让几个小孩子欢天喜地上好几天。
满囤走在回乡的路上,背叛的耻辱压得他越发脚步沉重。
只是这一回。只是这一回。满囤心里不断地为自己解释。可无论怎样的解释,与他弟弟们充满渴望的眼神相比,都如此苍白。
只是这一回。只是这一回。
满囤满心愧疚地念叨着,紧紧地抱着他的兔筐子,只觉得回家的路无比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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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时候,院子外面响起了几声狗叫,王氏起身冲着院门儿小声喊了几句,没人回话,她只好又回屋睡下,她三儿子出门了两天,该回来了。
满囤其实已经回来了,不过进村儿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星斗满天。
啊,这星子可真亮。照着原始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他们村村落落里的烂瓦破房,赤白的贫穷无从掩藏。
王氏跟孩子们早已睡下。他离开这两天,王氏在门前的荒地上新扎了十几米长的两行菜架子,满囤心里感动,这菜架子是特意为他搭的。
他没有直接进院儿里,而是先跑去了院后头的兔子圈儿,把筐子连着兔子一股脑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折腾了一整天,兔子们都团在一起安静地睡着了。
满囤又踩着星光,去了后山的地里。种子揣在他胸口,他一分钟都不愿耽误。
他的身体又饿又累,叫嚣着要他回家休息,他的心却始终坚定,他要用他的双手把贫穷这只饿狼远远地赶出家门口。
月光照着满囤忙碌的身影。这个小小的黑影先给他的新地浇透了水,又把萝卜籽按着张家大爷口述的要点,挨着片儿的播洒了,再浅浅地盖了一层浮土防止鸟雀啄食。接着又挖了沤肥的大坑,把这一路上收集的肥料填埋进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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