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修河堤,他们都被派去挑河泥,王子墨那小身板,哪里干得了这活,因穿得单薄些,只三日便病了,她的活计,是陈旺树帮着做的。在这群年轻力壮的庄稼人里,王子墨如同入狼群的绵羊,可不是被欺负么。
“既然是兄弟,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陈旺树警告地瞪了狗子一眼,便领着王子墨回了王家庄的圈子。
“树哥,谢谢。”王子墨低声说道。
“谢什么,咱不兴这个。”陈旺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王子墨低着头,慢慢地走着,心里如压着一块大石头一般,闷闷的。狗子那句“秀才老爷”,极其侮辱人,若真是秀才,便可免了徭役,可王子墨不是,那狗子说这话,不就是奚落王子墨看似读书人,实则手不抬,肩不能挑,废物一个。
“别理那些臭狗屎,他们懂个屁!”陈旺树吐了一口唾沫,说道:“你是动脑子的,我们是卖力气的,看看从古至今,卖力气地能干过动脑子的?就说咱们大宋,将军打生打死,文官还不是随便抬抬嘴皮子就能把战功抹了,就说你帮着庄里卖粮,咱们这些人辛辛苦苦一整年,若没有你,咱这血汗钱早被奸商坑去了。”
王子墨闻言,有些惊讶,没想粗汉子陈旺树,还有此见地。
“树哥,今年我的工你不必为我扛了。”王子墨说道。
“什么扛不扛的,咱们是兄弟,难不成我还能看你累死不成。再说,你也是快当爹的人了,你那婆娘又这般厉害,我若不把你看好了,回去准要被她戳脊梁骨。”陈旺树撇着嘴,觉得林芷岚真是头母老虎,王子墨娶了这样的媳妇,这辈子是别想抬起头了。
“不会,岚儿看似泼辣,实则坚强,再说她对你也没什么成见,我包袱里还有她带给你的饼呢,加了猪肉的。”
“加肉的?这败家婆娘,见天的吃肉,吃她一口肉,我这身肉还不得卖给她。小二,你婆娘这是打算让我干两个人的活?”陈旺树颤颤道,总觉得林芷岚没这么好心。
“也许吧。”王子墨淡笑道,存心不告诉陈旺树自己会去管账,根本不用卖力气。
“那你的饼也得给我吃,不然我亏大了,还有,若是生了闺女,得嫁我家小子。”陈旺树扯皮道。
“饼给你,闺女不成,再说你媳妇还没找呢,哪里来的小子。”在原则性问题上,王子墨从来主意正,要是让林芷岚知道陈旺树打孩子的主意,她真的是不用回家了。
吵吵嚷嚷,终于轮到了王家庄签领牌籍,每个人登记画押,领上一个木牌,便可上衙门准备的板车,往海塘去了。
“你是王家庄的王子墨?”
王子墨见一个衙役询问,便拱手说道:“正是小子。”
“你跟我来。”衙役也不多话,直接转身走了。
“小二,什么事?”陈旺树低声问道,有道是民不斗官,这官差找上门,准没好事。
“等我一下,我去去便来。”王子墨却知道这是她那个从未蒙面的师兄来找她了。
很多人目送王子墨离去,有担心的,也有兴灾乐祸的,也不知乐些什么。
王子墨跟着衙役进了一间临时搭的棚子,见里面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房吏,心下了然,拱手弯腰行礼:“小子王子墨,见过胡工房。”
“哟,师弟,你可是来了,叫师兄好等。”胡得来起身,亲热地走上前拉起王子墨的手,将她带进里间。
王子墨被胡得来热情的举动弄得有些懵,虽说两人是同门,可从未见过面,王子墨还是刑荣给她信说起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师兄。实无交情,空有名份,刑荣也就带了一句话,真不明白胡得来为何待她如此亲热。
衙门里的房吏,惯会逢高踩低,以王子墨的身份,胡得来只需随便安排个差事便成了,就是不帮忙也是正常。
到了里间,自有衙役上了热茶,两个坐定,胡得来盈盈笑意道:“师弟不知为兄,但为兄却是早从师父那里听说过你。师父才学出众,谋略过人,可叹世事无常,怀才不遇。师父曾与我说过,你聪明好学,青出于蓝,是他到盐官县最大的收获。”
“子墨不敢当师父夸奖,不过是年纪小,师父偏爱了。”王子墨谨慎地答道。
“偏爱是有的,今日见你眉目清秀,面露聪颖,为兄虽只一县工房,但亦见过不少人,只一眼,为兄便知你非池中物,他日必当鲲鹏展翅,也不怪师父如此着紧你。”胡得来嘉奖之话,如潮水一般,听得王子墨越发的糊涂了。
“师兄过誉了,子墨只是一乡间小农,只知耕作,旁的什么都不懂。”王子墨谦虚地说道。
“师弟如此年纪,便谦逊有礼,甚好。你的事,为兄已安排妥当,到了海塘自有人照应。”胡得来说道。
“子墨谢过师兄。”王子墨起身,恭敬行礼,这桩大事了了,她也就心安了。
“坐吧,你我师兄弟,不必拘礼。”胡得来捋着稀疏的胡子,叹气道:“你的事不过是为兄一句话,可为兄的差事却是难办,今年这徭役,着实让为兄愁白了头。”
王子墨见胡得来无缘无故转了话锋,不免有些好奇。徭役年年有,如胡得来这般经年工房主事,应当熟门熟路才对,怎么会觉得有难处,莫不是出了大事?
想虽是这般想,但王子墨谨慎,没有随意接话,可胡得来却没打算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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