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癞子这回发大财了!”
“就他?”
“就是他!三癞子放出话来,就要盖新屋。乡里乡亲的,不管哪个去帮忙,都是每天管两顿肉盖饭。那肉块绝对不会比他的半个巴掌小。另外还开十个大钱的工钱。”
“真的?”
“真的!三癞子踩着半边猪在他家屋场里说的。”
“啊呀,那是真的了。快去!”
“一起啊!”
就象是往烧得通红的铁锅里浇了一瓢冷水,大清早的,太阳还没爬上东山顶,向来冷清清的牛头坳猛的闹腾了起来。世代居住于山窝里的村民们连朝食都顾不上,撒腿往村西头跑去。不到半刻钟,村西头,三癞子家前的屋场上便挤了近来号人。
人群之中,三癞子穿着崭新的蓝布长衫,脸洗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丝泥沙。稀落的头发上不知道抹了多少头油,油光发亮,能照出人影来。他平时不管是站着,还是走路,都总是弯着腰,这会儿却是挺得笔直,就象有人往他的腰背上插了一根铁尺似的。而他的右脚之下,真的有半边猪肉搁在那里。那是整半边极新鲜的猪肉,后来的人们隔着好几圈人都能闻到刚宰杀的猪肉那特有的香味儿。
“这还是三癞子吗?”
“嗬,三癞子收拾利落了,人材也蛮好的,是个俊后生呢……”因为族长家的大儿子沈长贵也在,所以,女人们不敢太往前凑,在人圈的外围,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她们的眼睛是从未有过的亮,飞快的瞥过三癞子的新衣新鞋、喷香的头油……最终落在了地上的那半边猪肉上。然后,她们“叭唧”了嘴巴,使劲的吞着口水。
有好几个男人扒开人群,满脸堆笑的人挤到三癞子跟前,想跟他拉上话。这几位都是和三癞子差不多大,在村里,平时也是有头有脸的汉子。往常,他们都是耻于跟三癞子说话的。
不想,这回,三癞子却跟没看见他们一样,整条右胳膊都搭在沈长贵的一边肩膀上,说着自己这趟出去的奇遇。那声音压过了屋场上所有的人,站在屋场外面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挖了三天三夜,老子两只手都磨出了血泡。还是没看到金沙。老子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偏那牛鼻子老道还在嗡嗡的念叨着‘不应该呀’、‘就是这里啊’。老子一巴掌就拍在老家伙的脸上。老家伙太不禁打,立马给趴下了,眼睛翻白,躺在地上。脑袋后面汩汩的冒出好大一滩血。老子吓蒙了。这是出人命了!老子心想,得,金沙没挖到,搞不好还要被砍脑壳,真是倒了八辈子老霉。好在荒山野外的,平常连鬼影子也不见一个。还挖什么金沙!赶快跑吧。结果,老子才一挪脚,‘轰隆’一声响,坑里突然现出一个大洞,把老家伙给吞了。嗖的,几道金光自那洞里冲了出来,差点晃瞎了老子的眼!过了老半天,老子才看清楚。金子!洞里贴满了金叶子!后来,老子在省城里仔细的打听过,才知道老子被那老道骗了。没有什么金沙堆,老东西分明就是骗老子去挖龙穴。省城里,有学问的先生多,他们都知道,龙穴里头,四面都贴满了金晃晃的金叶子。只是,一般人是找不到龙穴的。老东西花了一辈子才找到这一处。可惜,他不知道,龙穴是要用新鲜的人血祭献,才能打开的。所以,白白便宜了我沈老三。省城里的先生们都说了,龙穴天生天养,是没主的,谁挖到,里头的金叶子就都是谁的,天帝老爷也管不着。先生们都夸我沈老三好运道,活该发这笔大财,光宗耀祖。先生们学问大。他们说要老子光宗耀祖,老子当然是要听的。所以,老子赶紧的回来修祖屋,让祖宗们也跟着风光风光。”
“啊呀呀……”人们艳羡不已:原来是挖到龙穴,真的是发了大财啊。也有不少人心中暗骂开来:天帝老爷的眼睛被眼屎糊了吗……
牛头坳的孩子们平常连大钱都难得见到。金叶子,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所以,他们对三癞子的发财史一点兴趣也没有。对于他们来说,最有吸引力的就是三癞子脚下踩着的那半边猪肉。他们兴奋的往人圈里挤去,只想能亲手摸一摸喷香的猪肉。
“秋宝,不许去。”九妹冲上前去,从孩子堆里拖出一个五六岁的小子。秋宝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也是爹娘求神拜佛,费了老劲才得来的宝贝蛋。打秋宝能下地走路开始,爹娘便叮嘱她,要把弟弟看紧些。高处、水边,绝对不能让秋宝去。还有,人多的地方,也是秋宝不能去的。爹娘眼下也都在屋场上看热闹。要是让他们看到秋宝往人堆里挤,回去之后,她少不得又要挨一餐骂。
“九姐……”沈秋宝使劲的扭着身子。无奈,沈九妹比他大了足足五岁。两人的武力值明显不在一个层次上。使劲全力也挣不脱,他只好挤出一脸的笑容,讨好道,“九姐,就让我去看看吧。”说话间,一个鼻孔里吹出好大的一个泡泡。
沈九妹嫌弃的皱了皱眉头,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将人直接往屋场外拖:“一大早的,又从哪里混了一身泥回来。脏死了,跟个泥猴儿一样。你也好意思往人跟前凑。走,先回家洗干净了再说。”
“九姐……”好吧,她说的是事实。泥猴儿心里发虚,生怕被娘看到,不敢再闹,反而低声下气的求着饶。
然而,告饶也没用。沈九妹铁了心,很快就将他带回了家。
先前,她光顾着去村西看热闹了,还没来得及挑水。厨房里的大水缸里空空如也,一滴水也没有。生怕弟弟乘自己挑水时又跑出去,她将人带进厨房,直接掀开水缸盖子,扔进缸里:“给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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