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缕幽冥鬼火彻底渗入地下的时候,笼罩在苏家老宅外面的幻象便彻底消失了。
院墙犹在,但院内的一切,假山池水,大树华屋,尽皆不见。地上也是既无尸体,也无血迹,就像一幅字画,被人硬生生的抹去了上边已然绘好的图画。
幽冥鬼火的焚烧很彻底,没有留下一处灰烬,也不像凡间之火一样烘烤熏黑其他的地方。
很快,异象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聚拢到苏宅附近的百姓越来越多。
“真是见鬼了,怎么什么都不见了?”
“哎,这个苏家,还真是诡异啊。”
“李兄这话怎么说?”
“你后搬来本城的,有所不知。这苏家原有一位官员,乃是本城牧师。十八年前……”
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穿一袭皂衣,戴一顶竹笠,竹笠压至眉眼,再微微低头,便只露出一个秀气的下巴。
他静静地站在人群中,贴在几位年长者旁边,安静地听他们一惊一乍地讲述十八年前那桩奇案与今日诡异情形的联系。
最终,他得出了结论:
苏护十八年前的离奇死亡,是真的。
苏夫人身怀六甲,远赴大雍,也是真的。
苏家的远房亲戚,继承了这幢老宅,还是真的。
只是由于继承者是民,与周围邻居来往就不多。再加上当年那桩诡异奇案留下的阴影,令左邻右舍忌讳颇深,就更没人跟苏家打交道了。
难怪,那两个老鬼夺舍寄身于此,从未招人怀疑。
竹笠少年悄然离去。
……
客栈里,陈玄丘又回来了。
店小二诧异地迎上前道:“陈公子,你怎又回来了?不是退了房么?”
陈玄丘淡淡一笑:“俗事未了,还要住些时日。原来的房间若不曾有人住下,便还住那间吧。”
店小二又惊又喜:“还在还在,小的这就安排。公子要不要沐浴一下,洗洗风尘,小的马上给您送两桶热水?”
陈玄丘颔首道:“好!”
店小二一听,心花怒放,赶紧给陈玄丘办了入住,见他提着行囊走回客房,迫不及待地搓搓手,左右一看,便向大堂中一个卖唱姑娘招招手:“云儿,快快快,帮我知会一下……”
陈玄丘回到甲字一号房,但见房中已经收拾过。
厅中支的小床已经撤去,仿佛那里从未有过床铺的痕迹,一如蒲儿被草芥般抹去。
蒲儿真的是一个很卑贱的小人物,芸芸众生中,把她喻为一茎可以任人践踏的小草,也没有过。陈玄丘和她接触并不久,她从恩公改称陈玄丘为公子,也不过一晚的时间。
从未认真打量过她模样的陈玄丘,甚至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只记得她干涩的枯草似的头发,瘦削的菜色的脸庞,比同龄女孩要纤细的多的手腕,还有她那怯怯的,总是带着一丝讨好的目光。
可是,正因为她的卑贱,她的无害,她的可怜,陈玄丘知道自己要面对一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但他没有犹豫,那些人渣就算遍布天下,就算这种凌压欺辱处处可见,就算他一人一剑改变不了什么,他也要一战。
怒火在炙痛着他的心,唯有屠尽那些披着人皮的鬼物,才能浇灭他心头炽热的烈火。
店小二提着两桶热水,兴高采烈地进了房间。
“公子,热水来了。”
“放那儿吧。”
陈玄丘坐在桌前,面前横着他的剑。
陈玄丘招呼道:“小二哥,你过来。”
店小二凑过来,点头哈腰地陪笑:“公子还需要些什么?”
陈玄丘慢慢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房间里,一共三个窟窿,是吧?”
店小二心里打一个突儿,双腿一软,差点儿跪下。
店小二期期艾艾地道:“公……公……公公子……”
陈玄丘探手入怀,摸出一摞钱,一摞大钱,用线拴着,沉甸甸的。
这是陈玄丘剩余的全部的财产。
店小二只扫了一眼,立即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四十六文,一定没错。
陈玄丘把那一串儿钱轻轻搁在桌上,挨着那口剑放着,然后安静地看向店小二,很秀气地说道:“小二哥,我想问你一些事情。我满意的话,这钱,就是你的。我不满意的话,我就用剑,在你身上扎三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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