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日出,岛上与岸上的感受完全不同,在一片被朦胧遮挡的开阔当中,迷雾悄悄散去,红轮自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当旭日初升,光芒普照,万道红霞以张扬的姿态射向大地,温暖驱散粘附在体表的湿寒气息。再看周围,天池水面鳞波起伏,吸收光与热的同时反射出点点红芒,渐渐的,整个湖面披上一层火焰般的颜色,瑰奇而壮阔。
这时候,每个人的内心都会生出“无法束缚”“自由自在”的真实感觉,就好像人类一直向往的肋生双翅,如鸟儿一样自由飞翔。
对身处困境的人来说,阳光带来温暖,光明激发斗志,这类感受不仅仅是主观体验,带来额外的勇气与智慧。日出前后,小分队成员们的精神面貌截然不同,有些跌落的斗志也有所回复。
“男人要死鸟朝上。跟他们干!”
小托马斯的誓言更像诅咒,阴云密布的面孔被阳光嗮化,神情变得如往日一般张狂。周围的人,准确讲是除牛犇之外的人,心情大致与之相仿,均带有决死意味。
这类情绪不是因为日出,此时此刻,大家心里盘绕着的都是吉野的供述,连近在眼前的危机都已抛在脑后。
“以演习为掩护发动战争,是早就定好的国策。它还有个明显针对华龙联邦的名字,叫:屠龙。”
“计划的核心内容分为两部分,初期的主要目标并不在地面,而是发生在太空。具体讲,帝国参演舰队会故意拖延抵达时间,路上营造出被袭的假象,制造机会实施突袭,力争歼灭联邦太空主力。在此之后,帝国舰队挥师西进,夺取雁门港,进而攻入联邦腹地。”
为了完成这个目标,帝国除了在发动战争的方式上费尽心机,还有外力相助。一举完成,便可在这次国战中确立优势乃至胜势,很长时间内都无法改变。
“太空战的胜负极为关键,但是最终决定统治权的战斗发生在地面。按照规划,当太空战展开,地面进攻随即发动。目标是歼灭联邦军队,并将参加此次军演的、包括军神在内的众多高级将领。”
也即是说,发生在双鱼岛的这场战斗之前,战火已经在太空燃起,现在或已经有了结果。不仅如此,此举还表明之前大家预测的地面战争发动时间有重大偏差就是现在,演习区内各个地方,全副武装的姬鹏军队已经发动了排山倒海的攻击。当对方实现既定目标,联邦纵能组织起后备力量,有经验有能力的指挥官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培养,战力必将大打折扣。
具体到这边,那支贴山而行的装甲部队的确是为了突袭古山坳,向天池而来的这支小部队却不仅仅只是为了保持与后方的联络,而是要在双鱼岛建立永久基站,肩负着与太空联络的重要使命。
这是有原因的。事前蓬莱主权未定,两国皆无法投放卫星,“演习”中姬鹏舰队故意失联,与地面的联络成了问题。地面指挥部的决策时间可以来自事先规划,纵然出错、还有“演习”“行军”等作为缓冲和借口,但在全面发动后,两边沟通必须畅通无阻才行。由此引发一系列举措,其中就有“选址建站”“保障通讯”这一项。
需要提到的是,双鱼岛并非唯一选择,但在各个地方的对比当中排位比较靠前,甚至能与现在的地面指挥部相比。原因是对联邦的顾虑,毕竟总指挥部地址公开,难说联邦会用什么秘密手段对其产生影响。因此,指挥部决定在别处选择多个地点建立通讯中心,双鱼岛这边由大岛左一亲自带队,并从海军中调来吉野,这位有着丰富水上作业经验的将领负责协助。
然后没有了。倒不是吉野不肯讲,而是大家没心情再听,包括信息的真假核实,他这样的职位如何知道得如此详细等等。
因为没必要!吉野再大的胆子,再好的想象力,也编造不出这种谎言。他的话在细节上或有出入,大方向绝不会错。意识到这点,每个人心里都压了一座山,当录影、记录的工作完成,众人都把目光投向牛犇,希望能和从前一样听到足以提振信心和勇气的话,与应对。
结果令人失望,牛犇什么话也讲不出来,更谈不上解决办法。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与在场每个人一样,最大的感受是茫然,无力,并有绝望与惊恐。
该怎么办?
能做什么?
休说眼下这点人,即便把整个战区的力量全部握在手,又能做些什么?
尽快建立与指挥部的联络,把掌握的情况汇报?是的。这是本职工作,也是大家正在做的事情,就当下的事态看,能有什么意义?
黎明前的黑暗如同封闭的罐子,捂住口鼻,心被攥死。死一般的昏黑与沉寂中,牛犇独自走向沙滩,对着东方静静思索,又或者,仅仅是在逃避和发呆。
除了威廉紧张忙碌,其他人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十几名最出色的军人默默跟着首领,等待着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计划与指令。按道理,这时候的他们应该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准备,然而谁都没有去做,也没有人责备。
直到旭日东升,笼罩大地的阴霾被光明驱散,萦绕在众人心头沉重才在温暖的气息中稍稍减退。就在小托马斯大声咒骂的时候,牛犇转过身来,面对大家缓缓开口。
“套用一句俗话,无论前方多少困苦与艰险,生活依旧要继续。”
“是啊”年长些的邵强幽幽叹息。
“有道理。”小托马斯频频点头。
哲理名言带不来出路,粗线条的军人讪讪回应,用笨拙的方式给予回馈。
牛犇继续说道:“好消息是,这批设备非常重要,对面的指挥官应该不会放弃。坏消息是,吉野不是个坚定的人,那位大岛却好像很有魄力,做事极为稳健。”
听了这番似乎矛盾的话,众人面面相觑,渐渐意识到牛犇的思维方向就在眼前,关注的焦点依旧、而且只是这里。
对大岛的描述,吉野讲了很多,甚至比战争内容还要多。那个时候,大家满脑子都是发生战争该怎么办,根本没有认真听。唯独牛犇记了下来,此刻拿出来分析。
“他会怎么做呢?”等了片刻,牛犇自问自答:“我想他会选择轰炸。”
“轰炸?”邵强强迫自己顺着这个思维往下想,惊疑地问:“不管吉野和俘虏?这些既重要又珍贵的设备也都不要了?”
“他要做出取舍。”牛犇说道:“在于太空取得联系、或是得到总部的明确通知前,关于战争的内容依旧处于保密状态。对大岛来说,当务之急是避免泄密吉野这个人有背景,大岛不能不用,但是他应该能预料到吉野无法保守机密,最快、也是最保险的法子是轰炸。”
“我们做错一次,不能再错,再错就会死。大岛面临着类似情况,犯错之后不能再错,再错就是万丈深渊。”
“他是我们的问题,我们也是他的问题,相对而言,大岛现在的心情不比我们轻松。炸平双鱼岛,控制风险。我想这是他会做的事情。而且,在那之后他应该会派人到这里来、甚至有可能亲自登岛,核实状况。”
转回身望着空旷而清晰的水面,牛犇的声音带上一丝凌厉。
“如果他准备这样做,差不多要开始了。”
事实印证了这番话,远处传来沉闷轰鸣,隆隆轰鸣如约而至,很快演变成死神的呼啸。
“果真这样?”
“该怎么做?”
在场都是有经验的老兵,只需听到声音,结论自然浮现在心头。
“首先是保命。”
说话间牛犇开始行动,提足发力,奔向双鱼岛的背面。无需多讲,其余人纷纷效仿,展开狂奔。
“试射,调整,最多一分钟。”
“幸好不用担心空中。”
“外面怎样先不去管,大岛必须解决我们,我们也必须干掉大岛。”
“我们的优势在于糟了!”
奔跑途中几次交流,牛犇忽然想到什么,神情骤变。
“再给芳芳发一道信息,不,是命令!让她终止”
最后的话被巨大的轰鸣声掩盖,第一次爆炸发生在水面,距离登滩入口仅十余米。很快,一声声刺耳的呼啸响在耳边,一次次猛烈的爆炸追逐着脚步,蔓延开来。
巨浪翻腾,大地震颤,整座双鱼岛都在摇晃。上千年清净之后,人类的智慧和欲望降临到这个传说之地,疯狂肆虐。
“十月八号,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想来想去,只有去找叶飞。”
“真不容易!老娘放弃尊严,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耍赖无敌大法,总算见到了帝国未来的女婿!”
“这家伙也惨好吧,为了人类和平,个人的荣辱与尊严,自由与梦想,包括贞操都不再重要。前提是真的能实现。”
“光子是个好姑娘,就是性子有点弱。当初她要是能像叶飞那样,哪有今天这么多麻烦。唉!想想这也不能怪她,家里那种环境,她一个女孩子顶着帝国之花的名头,压力实在太大。”
“总不能要她像叶飞那样六亲不认。”
“男人都喜欢这种女孩,愚蠢的雄性生物”
“老娘是巾帼英雄呸呸呸,干吗说我。”
坐在山坡高处,艾薇儿快速敲打着文字,一边回想着往事。她的情绪随之不停变动,脸上表情时而愤慨,时而忧伤,时而惆怅,时而又得意洋洋。
“这些年,光子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当初回去是为了嫁人,到现在都没嫁,想来也不好过。”
脑海中浮现出一条柔弱身影,人前人后总是显得孤单。
“和亲虽然不好听算了算了,这些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
巾帼英雄岂能缠绵于儿女情长?主角又不是自己。艾薇儿无端觉得恼火,竟然敲出几个错别字。这时候,太阳自东方升起,红霞驱赶着黑暗到各个角落,将其压缩变成阴影。
温暖的气息随之蔓延开来,让人心胸开阔。艾薇儿抬起头看了一眼,抖擞精神。
“太阳出来了,干正事儿。”
“叶飞毕竟是叶飞,胆子大,讲义气,办事的效率也高。听了我的话,他马上开始行动,一天时间就把事情全部办妥。”
“嘿嘿,老娘要上前线去啰!去会会我的小情人。”
“十月九号,队伍出发,眼瞅着要进山,齐先生突然间冒出来。这个人啊,既不像他老子那么英明神武,也不像儿子那样洒脱豪迈,有时聪明绝顶,有时糊涂透顶。他也不想想,有谁敢瞒着齐老爷子给叶飞开绿灯?明显是默许嘛浪费智商。”
“好在叶飞有办法,估计是他老子拿他没办法,最后还是允了。”
“终于要进山了!”
敲完这句,艾薇儿停下来舒展手臂,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有些疑惑。
“什么声音?”
远方似有隆隆声响,仔细听又好像没有,艾薇儿歪着头停了一会儿,再把视线转回到屏幕上。
“管它是什么,轮不到我操心。”
手指继续在屏幕上划动,一行行字迹快速显现。
“横断山当真名不虚传,美到极点,也险到极点。老娘我走南闯北,没见过哪里能与这里相比。”
“难怪说装甲不能通行,叶飞那么好的操作都差点摔死,别的人更不用说。仔细小心,小心仔细,依旧有伤亡,气得叶飞一个劲儿骂牛犇他也真是,这些关牛犇什么事!”
回忆着这两日的经历,艾薇儿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
“等闲下来的时候好好写这段此处省略三万字。”
“该感谢牛犇才对,小情人留的标记帮了我们大忙,不但避免很多危险,还节约大量时间。想想牛犇才叫不容易,哪有这么多便利。”
“有点奇怪,好像牛犇他们没出什么事,至少没有机甲被迫抛弃。叶飞很不高兴,一个劲儿说姓牛的运气好,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带队水平差。我知道他,表面上埋怨,心里其实在替牛犇高兴。这人啊,就是拉不下脸面。”
“又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隆隆之声又再回荡,仿佛幻听一样,艾薇儿困惑地抬头往坡下看,看到一些人跑出来观望,还有人拿着仪器正在操作,似乎再测算什么数值。
叶飞站在那些人中央,很奇怪的没有骂人。
“不会是地震吧?抓紧时间。”
低声嘟囔着,艾薇儿打算快点完成工作,低下头继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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