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呆的时间长了,我和慧芬相互要理不理的。几名职工代表也不来串门,心里就觉得空落落不是滋味。还是被他们捧为头,去上访好打发日子。也许他们也和我在家的感觉样,甚至更糟糕,才不来串门的。盯着电视新闻,又是什么发洪水,几十万军民奋起抗洪,还有国务院召开紧急防洪抗灾电视电话会,还发布防指的七号令八号令,都七骛八闹得人心惶恐起来。我想十天半月要等市政府的答复是没戏了,烦躁的等待吧。欲邀人去喝早酒,麻醉下膨胀的情绪,让它压缩下来,可兜里没钱。夹在杂纸堆里的几张私房票子花光了,再怎么也不好开口向慧芬要去。昨天腾儿要20块钱交学校还挨了一顿打,我心里贼亮着,是打给我看的。没有本事弄不一分钱回来,总是交这钱那费,还不好好听话。腾腾够冤了,上单元测验第三名,还奖了笔记本的。今天是他的期末考试,下学期就上初中了,好的没有中考高考的压力,反正有书读的。当然也有学校和分班的讲究,我们这样的家庭、没有背景、只能认其自然了。大哥当个普通老师,不想去麻烦他。不过最后我实在看不过去了,说他明天都要考试了,给他算了。慧芬冲我吼:又不是高考!考好了我更没钱让他读了。我又偷偷羞羞的去邻居董家借了20块,说腾腾学校交钱不早说,这时银行已关门了。你听邻居怎么说,哎哟,学校一开口就要钱,家长又不是银行印票子的。钱悄悄塞给腾腾,他揩了揩眼睛上学去了。慧芬的表情似乎和缓下来,也许她认☆☆~为是我的私房钱,哪知我个大男人向人借钱的时候,眼不是眼,嘴不是嘴,脸上象毛毛虫夹得火辣辣。好的是小董变了口气,说这没什么,哪家没有为难的时候。她越这样说,我的脸越没地方藏,狠不得把20块钱退给她。最后她又补了一句,厂里继续这样下去,我们也没法过了。好的是前天她的小罗去给妹夫换插头,妹子暗地塞了几个。不然,也没法借给你的。简直让我接钱的手焊住了,腿脚焊住,迈不开步,不得出门似的。我宁愿相信她说的实情,也相信不是借故说给我听的。我非哭非笑着脸说,土豆会有的,牛肉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小罗出现插话:有个屁,红炉算是完了。不能再接话了。否则,反悔把钱要了去更难堪了。一狠心挪动步子,溜地回到家里,用抱头鼠窜形容应该是一点也不过份的。
终于有一天,我在门前的坑池边漱口,小李跑来喊我喝早酒去。我以为是他的要结婚了。人情大于王法,逃是逃不脱的,就愉快的答应了。困窘中请客缓解不乏是权宜之举。半路里,他欣喜的告诉我:张师傅在城门口摆了个早餐摊,我们去捧个场。老城门口早成了城区,可是红炉厂进出通道,也是人车过往的要口,习惯形成的早餐点。有做馒头包子,炸油饼糍耙的,张国庆的早餐摊是个炒面推车。是他小姨花200块钱买的人家的旧早餐车,让他赚了钱再还,看他们还是那个忙样儿,一边笑盈的招呼我们。国庆身着酱色短袖衬褂,还一双套皮凉套,而伍燕反相,把过去褪色的长袖花褂翻出来穿着,套上个白净的长兜儿。我说,哟,几天不见,你就当起了老板。张国庆没闲搭讪,我又对伍燕说,当幼师的还会炒面哪。伍燕说,别笑话我了,马师傅。张国庆说,包你吃了还想吃。我说,要撑死我啵。伍燕说,那边有桌子,您坐,马师傅。她格外和颜悦色,尊重人的,象变了个人似的。我在心里感慨,市场经济能改造人啊!
他们只有炒面,没有备酒,不过这样也好,可为小李节约。然而,小李机灵地去不远的副食小店买了瓶“荆江粮酒”,那几个也陆续来了,人气一下望了起来。小刘耳语问,师傅,小李为什么请客,是不是他们让他拉拢我们代表。我说,管他呢。喝人家的酒,尽捡好话说。颜师傅说,小李呀,几时办喜事,我们都去热热闹闹的帮忙。面是伍燕撑铲炒的,顶真看还是拐手拐脚的,没人家炒的娴熟。张国庆跑什,又去邻近的早餐摊捡了盘炸油饼来。郑师傅说,国庆伢,你这不象做生意的,要把早餐做好,关炒面不行,非得准备早酒。品种搞多点,卤菜、泡菜都要搞,怕麻烦就不必做得。张国庆连连点头,说马上改进。我说,他们这都不容易了,是我就做不到。周师傅说,你天生是操大盘的,皇上。我说,皇三啰。周师傅说,顾客是上帝,你这时候不是皇上是什么。大家都笑了,说是兜里比脸面还干净的皇三。我们吃着喝着,别有一番情趣。还说又去职工之家玩牌下棋,谁输了明天来这里请客。忽然,孔道然出现了,笑微微的招呼我们:师傅们好,有早酒喝也不叫我一声。是的,人家还请过我们100块的客呢,一碗炒面不过一块钱。我忙起身说,孔组长,你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喝早酒,特有味道的。说着,还热情的让位给他,还用手抹了抹凳面。其他人或点头或含笑招呼。张国庆拿来了杯筷说,孔组长,才学着弄的,别见外。孔道然眼不留意心留意了下我抹凳的动作说,哦,是你张师傅的早餐,有生财门路了。又望了下伍燕,相互以示招呼。接着,有板有眼的说,这就对了,不找市长找市场,生存发展天地广。应该很好的提倡。小李插话:不光提倡,要支持。您天天来张师傅这早餐,把市长也带来。孔道然瞟了他下,没回话。我接过话说,今天是小李接我们师傅们的客,给张师傅捧场的。孔道然又瞟了下小李,官腔的说,是吗!张国庆又拿来瓶酒,要给孔道然倒。孔道然姿势的抬了下手,说吃过了。下次再一定来你这早餐。我又说,吃了,没有喝酒嘛。来与民同乐,喝二两、不喝多。说着我霸气的夺过瓶子横蛮地给他倒,他坚决不让,拦手相持着。没想到他还有很执拗的一面,真让人扫兴。他那幽深的目光里似乎隐喻悬机,没工资还能喝早酒,还怂恿上访闹事!我还是要抢过胶杯强行倒,他俨然说,马师傅,到了也只放着。说我吃了的,哆嗦什么!别倏看他文质彬彬,说话的分量还蛮不好相处。颜师傅调和:算了,马师傅。别强人所难了。我扫视了下,只得放弃,坐下自个大口地喝起来。心里憋着,不识抬举的东西!一片好心全当驴肝肺的!大家都别着孔道然,豪情对饮。姓孔的又主动拉话:马师傅,正好你们几个人都在这里。这几天等市里的纪要出来,昨晚才拿到手。说着便打开皮包,取出份红头文件,又说,专门为红炉发的一份纪要。我们不管啥叫纪要,就知是份红头文件,大家都住了嘴听他说。这样,今天不打扰你们的酒兴,明天去你们厂部,你们几个人参加。我还要去找王逸洲,通知厂部有关人员参加。原来,他是路过被我们睹上的。我们等着后话,他却收起文件要离去。郑师傅端着杯子说,孔局长,这是不是市政府的答复?局长响亮,称局长他一定高兴。谁知他却说,我不是局长,顶多算个组长,就叫我科长吧。郑师傅嬉笑说,唉,就喊小孔。年龄小前途大。就象我们这位小李。孔道然哭笑不得的嗫嚅。我说,就喊孔组长。他是我们红炉清查组的组长。孔道然向我笑了。我说:孔组长,你刚才的文件是不是答复?他说,有这层意思,明天再说。你们尽情的喝,不喝醉了,记得明天要开会。他做了个挥手的浓缩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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