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排平房没几个亮点了,我们家也没亮灯,象到了静谧的村野。我突然停止脚步,该不该进屋去,进去了怎么向慧芬解释。还有更糟的,塑料提袋不知丢哪了。忽然,有了邻居的说话声,似乎发现了我什么的。我赶紧搜了钥匙开门,门锁打不开,越打不开越心慌,凭着一股子酒劲要把钥匙扭断似的,是慧芳拉亮了电灯,发问:谁呀?我答:是我。也停止开锁,但钥匙卡住抽不出。便说,开门啦!慧芬起床,披了件夹衣,给我开门。几声咔响门开了。她惊诧地望着我:怎么半夜回来了?她要关上门。我埋怨说,还反锁什么门!又说,钥匙没抽出来。她帮我抽出钥匙,关好门,赶紧下后来。我正抱着茶壶竖着灌,等我喝足了解了燃烧之渴,她说,你不能提前溜岗回来的,超市被盗了怎么办!我说,不会的。瞎操心。她又说,怎么不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还唠叨上了:走,快去呀!下星期轮了班,不照样在家睡了。赶快去,不是我要赶你,责任重大。我也不耐烦了,说不是的。我不在超市值班了,经贸局的孔主任介绍我到工业园当师傅去了。慧芬瞅着,诧异说,鬼说。我说,你才鬼说。不信你问他去。刚才他还接我喝酒了的。说着就着她呵了一口酒气。她含笑说,你个醉猫。我便上前去,她随后跟着,接着说,你的提袋呢?我惊呀&qt;哦、哦&qt;。她说,丢到餐馆了啰,在哪快找去。我连连说,没有,一定忘到车间了。慧芬被朦哄过去,说,晚上张国庆来了的,问你。我说你上夜班,还连个感谢他了。我一屁股塌到电视机前,要打开电视机。她阻止了,闪着迷魂的目光,说半夜深更的。腾腾明天要上学呢,快洗了睡去。我起身去后面端来她倒好的温水,她已经上床,似乎还响起甜蜜的嘁嘁。真是的,关键时候我能编出如此美妙的谎言让她信服,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我有如此高超的本领。
谎言搁在心里总让人揣揣不安,面对生活现实不过是自欺欺人,得丢下工人的伟大的主人面子,去直面挑战。午餐,望着她做了满碗装着不是拣来的菜,故意倒了酒喝,也好借酒壮胆去找孔道然。慧芬提前倒了水,要我洗了好午睡。我放了筷子,说昨晚回来得早,这时没瞌睡。她关爱说,你上午也没睡,晚上还上通宵,怎么熬得过。腾腾还在扯着我说,爸爸,星期天带我去你上班的超市玩。我笑了,那不是游乐场,不是玩的地方。慧芬记起我不在超市上班,便说,别和你爸说话了,让他早睡去。我知道儿子的心情,他是为我在超市上班而自豪,说不定还想我给他买双三星足球鞋。小时候我也有过这样希望的自豪感。此时在心里说,愧对你们了!我无法面对他们,上床去假睡。什么叫假睡,根本没心事睡啊!一家子张着血盆的嘴望着我呢!
心里念着她的话,上下午班,好好睡一会。唉,假睡的滋味是难受的,打着小鼾呛着喉咙不敢咳出声,还有四支不自在的发酸。酸痛得关节要用铁锤狠的几下才舒服,只好咬牙鼓腮来分解,用身子作杠杆向床上使劲。慧芬蹑手蹑脚猫样的来房几次窥视,恐怕扰了我的瞌睡。我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时下都不兴戴手表)应该差不多了,稍一轻懈便咳出声来,干脆起床。慧芬又轻推门进来,怎么就起来,多睡会,多睡会。一夜不眠十夜不足,熬通宵是最伤人的。我说,没事。我身子比钢筋还硬着的。不说一夜,十夜也不会眨下眼睛皮。她显出满意而放心的微笑。说,到工业园上班好,不用再熬夜了。等腾腾上大学了,你给我也在工业园找个事。腾腾的学费就不用愁了。停了下,想埋怨宏达股金几句而没出口,又说,我拣床了的?我说,你只管栋,我打起精神,装着上班去。
慧芬的为人太单纯了,为什么没有看出一丝蛛丝马迹。只要她时有丁点疑虑,哪怕是做个脸像,我都不挪动脚的。出门低三下四,找事做就象在向人乞讨。家里多好,多温馨;红炉厂多好,就象温馨的大家庭。过去,为什么都不在大家庭里好好做呢,非把她闹散撤垮不可!脚上象绊着沉重钢缆,一搬动就会破皮流血甚至骨折,占心的痛。突然,一根无形的鞭子在抽打着我,一狠心迈出门坎,游荡在市井。看着匆忙而充实的街人,我不知不觉地向市政府走去。径直走进了经贸局二楼孔道然的生产调度科。明亮的办公室里,只有报纸桌椅茶杯在相映成辉,显着生机,没有人办公。我佯装文化,翻看起报纸来。根本不是翻看,是在等人。前天喝酒时孔道然似乎说过,都改革没什么好调度的,连电力也垂直管理,调度失灵啊。哎,不能干等,等得象傻子痴呆的,看你衣着,人家不把你当神经病才怪。翻着翻着,就想到这几年没少跑来这里闹过,闹兴已厌倦。现在却又来求人找事做,真是世事难料!只能厚着脸皮哦!几张报纸都翻灿了,没有一个人进来。那些坐办公室的似乎故意别着我的,我赌气地丢下报纸走人。
在走廊上碰到个女同志,还是客气地问了孔主任。她打量着我,认真审视。我忙说,我是他表哥。她才露出柔和的表情。哦,你是吃酒席吧,孔科长在荆楚宾馆。我感激说,谢谢!她没有回应地走了。难怪一排办公室都不见人的。都吃酒去了。是孔道然家请客!想到这,全身榨出冷汗,忙咚嚓地下楼,恐怕孔道然来抓我的。还好,一直逃出市政府大门都没碰到孔道然,等到了人行路边的树下,才敢抬头正视一切。
他们家请客为什么偏在我求他办事的时候呢,等几天不成吗,早些天也行呵。只能说明我这人的机会不对。思绪伴着我的脚步,紊乱而闪存的。街边墙上,电杆上的招聘启事,我不觉得是牛皮癣,倒是我度危难的希望。走着走着,看着看着,大都是招服务小姐小生什么的,而且年龄不超过三十岁,我早过这坎了。我又换了思路想,为什么不能过几天再找孔道然呢,对,慧芬反正还蒙在鼓里。走着走着,看着看着,又悟到一个新境界,对个屁!他家请客不正是难得的机会吗,去送个人情,拉拢下感情,他也好为我卖力的找事做。现在不都兴这个,也许真是我好运来了,对,就这么办。刹那,似乎称心的工作真找到了,步子也轻盈起来。
怎么就回来了,慧芬瞪大眼质问似的。这是我的家呀,我不该回来吗。叩心自问,还真有这种感觉。便无可奈何地说,碰上一桩难事了。她惊愕的,什么难事?我就把事儿说了。她却气快地说,不说人家请客,我们得送个人情,为你找事,烟都没抽你一根,不还接你吃鸭子火锅,也该还个人情。我说,人家哪抽我们这种烟。何况戒了,荷包里烟丝也没有。马上她沉寂下来,唉叹下。说,是难事,是难在钱上。再难,还得要咬着牙送的。她忙去房里屉角里抽出那张二十的票子。拿去,不准买烟抽呵。我说,你冤枉人了啵!可接了票子,心里不踏实,站着不动。慧芬说,快去,人家要开席了。你可以享受一顿口禄了。我说,这,这的。她说,这怎么了。假的。我说,不是。她明白过来,你是说拿不出手。她蹙下眉,坚决的说,我们厂里一般都是这标准。我说,人家是我们厂?是深圳和荆江的水平。要不再加二十。她说,加二十怎么好,要不就是一张绿蝌马,可我拿不出。你就这么去送,不领他酒席。我知道家里拮据,就说,你们等着我回来吃饭呵。她叮嘱:你千万别嘴馋上桌。女人家婆婆妈妈的,我赖得答理她,赶紧去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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