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谨穿着黑色长大衣,一截雪白的衬衫挺括地露了出来,衬衫外还有一件银灰色的针织毛衫,正是梅苒为他织的,和不远处的岳父打了个照面,他微微点头。
梅鸿远看了一眼他的毛衫,会意地笑了笑——和自己底下穿着的那件除了颜色不同外,款式差不多,一看就是出自一人之手。
“人差不多齐了,我们进去吧。”
入庙祭拜前,大家都要先在黄铜盆里净过手,那水里不知道放了什么,洗完后手上还有一丝淡淡的香味,许久才散。
小姑娘也乖巧地洗了手跟在梅苒身后走了进去。
里面供奉着祖先的牌位,祭拜的人表情都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般,严肃得不能再严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度也比外面要低几分,梅苒还担心小朋友可能不适应这样的场面,偏头一看,心底多余的担心顷刻间烟消云散。
小姑娘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像模像样地拜了拜,偏偏声音还带着奶气,“太爷爷、太爷爷的爸爸、爷爷和太爷爷,你们好,我是梅玖……”
她的中文说得不太利索,断断续续的,可脸上的一派严肃却像极了大堂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梅苒和傅时谨一起上过香后也跟着拜了拜,刚站起来,梅良觉夫妇走了进来,拜过祖先后,将女儿认领了回去。
小姑娘被爸爸抱着,时不时回头看梅苒一眼,四目相对,她嘟着嘴送了好几个飞吻过来。
梅苒的心简直都要融化了。
按照惯例,拜祭仪式结束后,族里的男人们都要去开一个短暂的会,傅时谨作为半子,自然也是要参加的。
女人和孩子们便留了下来,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聊天。
“玖玖以前没有这么黏人的。”赵瑜看了一眼不远处和族里其他小朋友玩成一团的女儿,目光满溢着为人母的光辉。
这个女人虽然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妈妈,可今年才二十二岁,比自己还小两岁,比大堂兄梅良觉更是小了整整一轮,这是梅苒从之前聊天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的。
这样的结合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不过,也不是那么意外,毕竟这样一个单纯又真诚的女人,很难不让人喜欢,她说话时,眼神带着一股清澈的童真,一看就是那种从小被爸妈保护得很好的。
“你怎么知道?”赵瑜惊喜地看着梅苒,她的眼睛笑起来,仿佛闪动着一层深蓝色的光泽,“很多人都说,良觉就像养了两个女儿,”她脸上浮现一丝红润,“他真的很疼我,不怕你笑话,有时我还会吃女儿的醋,不管那时他多忙,总是会停下手边的工作……哄我。”
梅苒从这个心性纯真的大嫂口中了解到了一个更立体的堂兄,叹为观止时,兴致更甚,“你是中俄混血?”
赵瑜点头,“我父亲是俄罗斯人,母亲是中国人,我跟母亲长得会更像些。”
梅苒又问,“那你和我堂兄是怎么认识的?”
赵瑜红了脸,“那时我才十七岁,他来做我的家庭教师……”
她还没来得及说下去,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梅苒听到铃声时微微一愣。
“良觉。嗯,我和宝宝现在都在外面,旁边有一棵大树。”
“妈妈妈妈!”梅玖小朋友突然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像一颗小苹果,可爱极了。
赵瑜仿佛知道她跑过来的原因,点开手机的音乐播放器,温柔的旋律便从中流了出来,“如果想念有声音,它一定一遍一遍地说着,我爱你,不知疲倦……”
她笑着同梅苒解释,这首歌是他们前两天去商场时听到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两晚连睡前故事都听不进去,要抱着手机听歌才能睡着。
“姑姑!”小姑娘跳过来,紧挨着她的腿,像献宝一样抬起头,梅苒配合着弯下腰,一只耳塞就被她的小手压着送进了耳朵。
“是不是很好听?”她的眼睛细看之下似乎也是深蓝色的。
一曲终了,开会的男人们也回来了,小姑娘又按了重播键,眯着双眼听得一脸入迷。
梅良觉蹲在她前面,用俄语轻唤她的小名,“我们要回去了。”
小朋友连忙抱住梅苒的腿,“我还和姑姑一起!”
梅良觉揉揉她的小丸子头,好笑道,“那你要先问过姑姑同不同意。”
梅苒在小姑娘柔软的眼神里点了点头。
赵瑜觉得有些不妥,拉住丈夫的手,“会不会太麻烦他们了?”
“没事,”梅良觉笑笑,搂住她肩膀带入怀里,“我看他们挺乐意的,就当提前练习一下吧。再说,这不更方便我们过二人世界?”
“没个正行。”赵瑜羞恼地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把,最后还是跟着上车了。
两人去镇上逛了一圈,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且不被任何人打扰的下午,心满意足回到家时又正好赶上晚饭。
对父母的晚归,小姑娘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吃过饭后缠着梅苒玩了一会儿就嚷着困了,赵瑜就先陪着她回房睡觉。
梅鸿远还在接待族里的长辈,客厅里的年轻人坐着继续聊天,聊着聊着,梅良之忽然提议,“好久没玩牌了,有没有兴趣来一把?”
他又看向梅良觉,“哥,你在莫斯科这么多年,该不会连牌都认不得几个了吧?”
梅良觉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淡淡一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棋牌室里开始了新春第一轮高手间的较量,梅苒拿下了第一把,赢了个开门红。
梅良之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之前的血泪教训了呢?”
他不提还好,这一说梅苒也想起来了,“我记得你好像还欠我一年的工资?”
“不是半年吗?”
“哦……”梅苒拉长声音笑,“原来你还记得啊。”
梅良之后知后觉又跳进了她的陷阱,懊恼极了,他长长地叹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东风。”
傅时谨扔出一张三条。
牌局风平浪静地进行着,还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势头,不过,三圈过后就有些见分晓了。
果然盛极必衰。和上次极旺的手气相比,梅苒这次可算是背到家了,连着点了三次炮,还被人截了两把胡,她下家傅时谨也好不到哪里去,二十几圈下来,两人的筹码就隐隐快见底了。
作为牌桌上的最大赢家,梅良之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后,“你们夫妻档也不过尔尔嘛,这是前仆后继输的节奏啊,莫非真是应了那句,‘情场得意赌场失意’?”
梅苒看他一眼,唇边漾开一抹浅笑,“看来应该是这个道理。当然同理可得,赌场得意情场失意啊。哥,我看你今年估计还是孤家寡人。”
梅良之的笑意僵在脸上,看了一眼输得也有些厉害却面色平静的梅良觉,后背蓦然爬上一丝阴凉。
他本想暗地里放些水,不动声色地输回去一些,好拯救一下今年的桃花运,结果今晚他好像被财神爷附身一样,好运财源滚滚来,一把就扫空了傅氏夫妇的所有筹码,赢得他心底都开始发虚了。
又过了一圈。
“喏。”梅良觉将手里的最后一个筹码也推到他前面,气定神闲地说,“赌场得意情场失意。”
梅良之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虽然当之无愧成为了今晚最大的输家,梅苒却笑得一脸轻松,她看向第二输家,“傅先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廊檐外,她的肌肤沁着一层清淡的月光,粉光若腻,看起来越发的白皙柔嫩,男人伸手在她脸颊轻捏了一下,笑道,“此处失,彼处必有更大的馈赠。”
他灼灼目光落在她小腹上,大手也覆了上去,“我们回房吧。”
月亮高挂,照红尘人间。
经过数夜如同今夜这般的痴缠,日子飞快地来到了元宵佳节,春暖花开之时,终于迎来了两人的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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