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总是漫长的,感觉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顾南宸才再一次从余薇安的口中听到了除了他名字之外的第一个字,或者是说,那是断断续续的第一句话。
“我……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因为有差不多半年多的时间没有开过口,虽然不至于忘记如何发声,如何讲话,但是余薇安毫无准备地这样一开口,还是有些磕磕绊绊,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连贯。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长久没有涂过润滑油的齿轮,连她自己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忍不住低下了头。
顾南宸却感觉一阵眼热,一时间根本无法分心去思考她究竟说了一句什么话,她的回应让他简直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要知道,在过去的半年多的时间里,余薇安每天有十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精准得像是在身体里定了个闹钟一样。
而在她意识清醒的那十四个小时中,顾南宸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他一直忍不住要和她讲话,然而又怕吵到她心烦,所以平均每小时保持着三百个字的量和她进行单向沟通。
单向沟通,这意味着,在过去的半年多的时间里,在他锲而不舍地和余薇安说了八十七万八千六百个字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得到了她的回应。
顾南宸激动得很想用力地给她一个结结实实地拥抱,想让自己真切地感受一下,她终于回来了的感觉。
然而担忧的目光落在余薇安高高隆起的小腹上,顾南宸又露了怯,不敢有半点儿多余的动作。
“……可以吗?”余薇安缓缓开口,这三个字,比之刚才那断断续续的一句话,或许是字数少一些的原因,也有可能是习惯了重新开口的缘故,听起来更顺了一些。
顾南宸下意识地就点头,连声应道:“可以啊,当然可以。”
他怎么会拒绝她呢?他永远都不会拒绝她的,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就算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去为她达成。
然而直到自己说的话的回音都传回了自己的耳朵,顾南宸才反应过来刚才余薇安说了什么。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她的意思,是想要去看看顾北宸,是吗?
其实这并不是顾南宸反应过度,也不是他和余薇安心有灵犀,顾南宸心里清楚,虽然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有半年多的时间,但是顾北宸永远是他和余薇安心里的一根刺。
在顾启元用她的生命做筹码的时候,他已经做好放弃了一切的准备,包括顾启元心心念念的那些所谓财富,包括顾启元疑神疑鬼地非要他去死……
他都无所谓,他甚至拿起了顾启元丢给他的那把刀,大脑飞速运转地去追寻将她安全救回来的可能——并非是他不舍得这条命,而是他很清楚顾启元的秉性,一旦看到他真的听话地去死了,哪里还会记得曾经的允诺?多半会直接高兴得疯掉的吧?
所以顾南宸并不敢贸然去死,他至少要在死之前,把余薇安救回来。
而他却没有想到,余薇安在处于那样的境地时,竟然会做出那样的反应……
顾南宸至今都不敢回想那个画面,当她那双饱含痛苦和眼泪的眸子,一点一点地下沉,最终消失在护栏围墙之外的时候,他的心几乎是被烧沸的热油滚过一样疼!
他迈开双腿,恨不得瞬间穿越到她坠落之前的那一个时间点,牢牢地抱住她,哪怕是和她一起死……然而也正是在那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顾南宸很想说,若是易位而处,他也会做出和顾北宸一样的举动,他也同样愿意为了余薇安的生命,哪怕自己去死。
然而这样的话,他却从不敢说,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离开的人胸前永远都别着勇士的徽章,就连名字都带着一圈荣光,镌刻在人们的心里。
但是活着的人,就要去承受逝者所有的悲欢。
惋惜,不舍,难过,悲怆。
种种,种种。
都一股脑地压在了他的身上,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那件事刚结束之后,余薇安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那段时间,几乎是顾南宸最煎熬的一个阶段,一夜之间,仿佛周围所有的人事都发生了剧变。
无论是亲人还是仇人,都以一种决绝的,不可挽回的方式,彻底地退出了他的生命,轰轰烈烈,从此却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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