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尖叫起先是童音,还带着点儿奶气,到中途愈发凄厉,浑糊得辨不清是人是鬼,直钻入耳中,听得人振聋发聩,肺腑都隐隐作痛。
叫声带着灵力,更有杀伐之气匿藏其中。顾少白被叫声摄住,僵在原地,明知不可放任不管,却提不起一根手指,直到宁湖衣在他耳畔击了一掌,这才将他惊醒。
叫声消失了,周遭一时静寂无声,听觉似乎被封住了。顾少白摸了摸耳朵,还听得到手指摩挲耳廓的声音,看来宁湖衣方才那一下并不是单纯的阻隔他的听觉,应该只是把叫声给消除了。
宁湖衣抬手指了指远处的妙音,解释道:“这是妙音的术法,已替你驱散干净了。”
顾少白讷讷低头,不想理会宁湖衣,终是敌不过好奇,顺着宁湖衣所指的方向探头张望,奈何离得太远不怎么看得清楚,便放出神识探查。
金光没入妙音眉心,在额头正中化作一个八脚蛛纹,转瞬散成碎片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妙音如遭重击,眉目间一阵扭曲,腾身而起长啸不止,面上七窍具开,黑气源源不断地从耳、口、鼻中释出,眨眼裹缠全身,伴着骨肉挤裂的黏腻怪响,身躯不断拔长,待黑气散尽,竟成了一个身姿曼妙的成年女子,先前受的伤尽数消失,仿佛脱胎换骨,若不看她青灰的肤色和布满尸斑的双臂,饶是貌美动人。
妙音长长叹了一声,似才从梦中清醒,扭着脖子松了松筋骨,待舒坦了,这才不紧不慢地抬起手,一掌将掠直身侧的肖无明击退回了原地。
吹去指尖的黑气,妙音神色一变,腿一弯“扑通”一声跪下,朝着宁湖衣伏地一拜,唤了一声“主人”,再抬头,眸中尽是恳求之色。
不消她言明,宁湖衣已是会意,淡淡一笑,挥掌送出一道金光,替远处昏死在地的妙心也解了封印。
得了宁湖衣恩典,妙音喜不自胜,仍旧不敢造次,伏在地上连连跪谢。妙心遭受重创,已然没了知觉,解开封印要比妙音慢上许多。而肖无明被妙音一掌震得飞出老远,吐了一口血,却无暇他顾,将前情略略一想,立即明白了当下的境况,想着妙音一个已是不得了,万不能再让妙心活过来,当即身随意动,提着剑朝妙心掠去,誓要在封印解开前将结果妙心。
就在长剑将要触到妙心咽喉之时,妙音悄声无息地贴上肖无明的后背,五指成钩一把扣住他的脖颈,手上毫不留情,口中却温温柔柔道:“呵呵呵呵,小无明,你这是要做什么?”
就在妙音制住肖无明的同时,覆盖妙心周身的黑雾渐渐散去,现出一具成年男子的身躯来。男子高逾八尺,魁梧有力,相貌说不上多精致,却也不是莽汉的模样,棱角分明,英武非常,若不是亲眼所见,决计无法和先前的奶娃娃联系到一处去。
封印解除完毕,妙心闷哼一声,眉头一皱,紧闭的双目霎时大睁,露出赤红的瞳孔和漆黑的眼白,未曾迟疑,双臂一拍倏忽暴起,仰天怒号一声,震得结界都抖了三抖,却还不满足,脚下重重一跺,飞身而起,没头没脑地随风疾驰蹿跳,以此来宣泄似要破胸而出的激荡之感。
“蠢货。”妙音骂了一句,面上却带着笑意,一边用余光注视妙心,一边对付用替身术逃脱的肖无明。
肖无明提着长剑,手指无力地发着抖,背上已被冷汗湿透。没想到这两个小鬼也和他一样隐藏了修为,如今除去封印,境界暴涨,竟比元婴中阶的他还高了一层!虽然不太明白他们身上施加的是什么术法,冥冥中觉得与傀儡术十分相像,应当攻击施术者即可破除。说来远处作壁上观的施术者才气境,一只手都可碾死,奈何面前还有块挡路石,一举一动都被封得死死的,连宁湖衣的身都近不了,何谈将他除去了。
况且这挡路石还不止妙音一个。肖无明斗法间不忘分心注意妙心,怕他上来偷袭,看妙心疯疯癫癫地绕着结界转了三圈终于稍稍平静了些,神色一凛以为他转头要来对付自己了,结果一旋身,调转矛头直朝宁湖衣冲去!
若对蛊术有所涉猎,不难看出妙心和妙音两人其实是宁湖衣私养的蛊尸。所谓尸蛊之术,其实与养小鬼并无多大区别。只不过小鬼的怨气得靠施术者自身压制,未免失手反受其害,常取懵懂婴灵祭炼以供驱使,而尸蛊之术借用巫蛊邪法,因有蛊虫压制,只需活人即可。
话虽如此,也并不是万无一失。况且妙心死状之惨不忍一睹,炼成的蛊尸阴气极盛,反噬之力自然也水涨船高,譬如此刻宁湖衣还在结界之内,凭借蛊虫的感应,妙心已察觉出宁湖衣所在之地,一晃眼闪到步辇前,五指并拢成刃,指甲锐利如割,就要强破结界。
似是早就料到如此,宁湖衣从容起身,抬起的指间隐隐发出羸弱的荧光,似月色流淌,正是柳家不外传的秘宝——专克蛊尸的缚蛊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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