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英也不计较他的冷淡,“苏姑娘难得光降我重音,父皇久病在床不理朝政,本宫作为长公主,不该尽一尽地主之谊么?”
宁晔脸色有些冷。
“若我记得没错,皇姐的生辰快到了吧?丞相前些日子还在说,要为皇姐举办盛大宴会,皇姐素来喜欢热闹,想来一定很喜欢。这京中名媛贵妇颇多,皇姐若是喜欢,便一一写了帖子请到府上为你祝寿,恐怕要劳累一阵子了。至于地主之谊么,臣弟知晓该怎么做,就不劳皇姐费心了。”
苏浅璎眼神微动。
听宁晔的口气,和舜英公主的关系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啊。
“难得你还记得我的生辰。”舜英公主眼里划过一丝迷离,神情竟有一刹柔软,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妩媚。
“正好…”她目光悠然落在苏浅璎身上,含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苏姑娘千里迢迢来我重音,是我重音之幸,不知本宫是否有这个荣幸,请姑娘过府一聚?”
宁晔的神情,又冷了冷。
“不必了。”他道:“璎璎不喜欢热闹,皇姐府中人多口杂,怕是她不习惯。”
“殿下。”
被冷落多时的荣国夫人听得那‘璎璎’两个字,再也忍不住开口了。
“您公务繁忙,嫂嫂也是为了您着想…”
“荣国夫人素来与皇姐亲密,最是知晓皇姐的心思,那便有劳夫人为皇姐准备宴客名单吧,夫人素来心细如发,想来定能让皇姐满意。”
苏浅璎嘴角抽了抽。
言下之意就是,你既然闲得慌,那我就给你找点事做,省得日日跑来打扰我。
够毒的啊。
还真是不够怜香惜玉。
荣国夫人浑身一颤,看那样子似乎要哭了。
自己心心念念的情郎对别的女人那般亲昵,对自己却一口一口夫人,那般的冷情疏离,冷血残酷。
她泪光涟涟,求助的看向舜英公主。
舜英公主皱了皱眉,却是换了话题。
“晔儿这段时间很忙么?”
宁晔淡淡道:“忽必其死了,两国联姻自是要终止,臣弟总得要给中山王一个交代。父皇又多日未曾早朝,朝中诸事繁杂,是以臣弟这段时间的确很忙,无暇招待皇姐,请皇姐见谅。”
言下之意就是,以后没事就别来找我,有事也别来找我,我没空与你周旋。
苏浅璎又挑了挑眉。
舜英公主却笑了,“晔儿既然这么忙,想来也没时间照顾苏姑娘,不如让苏姑娘跟我去萧府。你姐夫的府上与你这太子府一般清净,应该不会让苏姑娘不喜。”
宁晔眼底闪过冷光。
“萧府毕竟是丞相的府邸,璎璎一个女子,住进去难免惹旁人闲言碎语。”
舜英公主却道:“你这太子府一个女人也没有,岂非更惹人非议?萧府好歹还有我这个女主人在,如何让人非议?”
宁晔眼神更冷。
“我以为,皇姐喜欢热闹,住不惯冷清的萧府。”
舜英仿佛没听懂他的讽刺,笑得妖艳。
“你姐夫平时容我让我,才由得我随心所欲。可我与他毕竟夫妻一场,他对我如此宽厚忍让,我也不能太得寸进尺。偶尔回萧府住上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你说对吧,晔儿!”
苏浅璎唏嘘。
这两姐弟说话夹枪带棒绵里藏针,看似笑脸相迎实则暗潮汹涌,她这个旁观者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刀枪剑雨。
她有些后悔了,没事儿那么大好奇心干嘛?舜英公主能当政那么多年,靠的可不仅仅只是美色。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然是个厉害人物,她没事儿招惹这样一个女人干嘛?真是吃饱了撑的。
“公主好意,我心领了。”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我此来重音只是要处理一些私事,大底不久就会离去,也不好叨扰公主。”
宁晔顿了顿,看了过来。
“哦?”
舜英公主也扬眉,“是吗?本宫闭府多年不问世事,苏姑娘的事迹,却也是有所耳闻的。带领四国皇族灭符焰谷,听说前些日子更是在风城与玉照国并肩作战,共退强敌。能文能武,才貌双全,巾帼豪杰啊,真是让我等汗颜。”
苏浅璎忍不住眉头高挑。
舜英公主还真是会装聋作哑,之前宁晔才说起和突厥的联姻之事,她此时说起自己力战突厥,是无心还是有意?
“公主过奖。”
苏浅璎敛了笑意,“早些年我闯荡江湖,对公主的名号也是多有耳闻,自从听闻公主的事迹,心中十分钦佩。今日有缘得见,实在倍感荣幸。”
这话一出,屋内三个人都忍不住侧目。
舜英公主基本算得上是臭名远扬了,她先侍奉父子两人,又在第二任丈夫死后不久再次改嫁。再加上那些风流史,和放荡的私生活。纵然是身在高位,也不免让人在背地里议论纷纷,骂她淫娃荡妇厚颜无耻了。
那些事迹,旁人说起来都面带嫌弃不屑。
可在苏浅璎口中,好似还十分光荣,她的神情也没有半分勉强和讨好,眼神更是真诚毫无杂质。
纵然是半生浸淫皇权的舜英公主和宁晔,也不禁神色诧异。
荣国夫人孟淑贞则是忍不住再次打量苏浅璎。
这个女人美得过分,身份还那般高贵,自身又有功绩在身,几乎是一个无法撼动的强敌。
她咬了咬唇,小声道:“苏姑娘既如此敬服公主,又何苦拒绝公主的诚心相邀?姑娘身份贵重,又那般的惊才绝艳,天下女子不得望其项背,妾身也倾慕得很。却一直无缘得见,深以为憾。今日得见姑娘,比之外界传言还要风采逼人,绝艳无双。妾身才疏学浅,不知可否有幸,德蒙姑娘指点一二?”
苏浅璎笑了。
荣国夫人显然是将她当做情敌了,虽然口口声声对她多么倾慕欣赏,心底却是不服气,想要与她较量一番找回场子。
可惜啊…
她正准备说什么,宁晔就已道:“皇姐自小也是满腹经纶文武双全,且又与夫人关系极好。若夫人想要增长学识,大可请教皇姐,何苦舍近求远?”
显然,他一点不希望这两个难缠的女人与苏浅璎有什么交集。
荣国夫人僵了僵,再也忍不住悲怆,凄然道:“妾身与殿下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夫人慎言。”
宁晔的语气冷而淡。
“本宫幼时的确寄居平江王府,却与夫人并未过多交集。故而青眉这种话,还请夫人日后切勿挂在嘴边,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多年痴心,在他口中竟是误会?
荣国夫人难掩心上悲痛,颤颤道:“你明知道我…”
眼看她就要当中表白了,苏浅璎忍不住眼神急跳的时候,宁晔再次决然打断她。
“时间不早了,皇姐和夫人若无要事,本宫也要处理公务了。璎璎还要午睡,还望皇姐莫怪。其哲,送客!”
话到此,舜英公主和荣国夫人即便脸皮再厚,也没有借口留下来了。
舜英公主倒是没生气,落落大方的告辞,然后拽着泪水决堤的荣国夫人走了出去。
直到两人跨过二门,苏浅璎才长叹一声。
“你这个皇姐可真是厉害,我觉得我脸皮已经够厚了,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宁晔回头,见她竟满目崇拜和向往,忍不住失笑。
“皇姐自小娇生惯养的长大,性子历来霸道专行,唯我独尊。如今她盯上你了,以后定会找各种借口接近你。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单独出门,就算出门,也要差人与我说一声,否则我怕她对你不利。”
苏浅璎笑眯眯道:“对我不利倒是不至于,她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最起码还是得给我师父几分薄面的,顶多就是各种调查试探罢了。倒是那个荣国夫人,现在只怕是恨死我了。”
苦苦等候多年的竹马,转眼间恋上他人,荣国夫人如何不心碎神伤嫉妒成恨?
宁晔神情淡漠到极致,“她性子过于偏执,虽也不见得能把你怎么样,但你应该也不喜欢与她周旋,所以不必理会就好。”
苏浅璎不置可否。
“不过…你该不是打算一直把我关在这府中吧?”
宁晔看她一眼,目光深深。
“打个赌,你猜玉初何时会来重音?”
苏浅璎神色微变,不说话。
宁晔嘴角一勾。
“一个月,最多一个月,他就会抵达长京,你信不信?”
苏浅璎淡淡道:“宁太子素来算无遗策,我又岂敢质疑?其实我更好奇,你准备了多少人马来狙杀他?”
宁晔抿了抿唇,却是道:“如果我杀了他,你定会恨我一辈子?”
苏浅璎摇摇头,“首先,你杀不了他。其次,如果他死于旁人之手,我会先为他报仇,然后去陪他。”
宁晔震了震,眼神里一刹那风起云涌。
“原来…你对他竟已如此情根深种了么?呵呵…”
苏浅璎垂眸,抬头盯着他的眼睛。
“感情是不能共享的,我只有一颗心,给了他便再也收不回来。我很感激你曾几次救我性命,你便是要我以命想报也无可厚非。唯独感情,我只能说抱歉。”
宁晔看着她,神情晦暗莫测。
半晌,他温润一笑。
“话别说得太满。没到最后一刻,谁能知道结果呢?”
苏浅璎实在是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自信,亦或者只是自欺欺人的执念?
罢了,反正该说的她已经说了,听不听是他的事。
她转身,回去午睡。
……
出了太子府,舜英公主就直接丢开荣国夫人的手,神色微冷。
“除了哭,你还会做什么?”
荣国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委屈道:“嫂子,你方才也看见了,殿下对那个女人像是着了魔一样,处处护着她。她固然身份贵重,可她毕竟是玉初的女人,却又跑来勾搭殿下,这等水性杨花的女人,如何…”
啪—
舜英公主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荣国夫人被打得偏过头去,若非身边的小丫鬟扶着,险些就摔倒在了地上。
她红着眼回头正准备控诉,却对上顺英公主森冷锐利的双眸,心中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不由得满面凄惶。
“嫂子,我…”
舜英公主冷笑,“水性杨花?你想骂的,是本宫吧?”
荣国夫人直接跪了下来,惶然道:“妾身不敢…”
她们还在太子妃门口,守卫看着这一幕,却并未上前询问,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显然不打算多管闲事。
舜英公主就那么站着,桀骜而威严。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地的荣国夫人,眼神轻蔑而厌烦。
“本宫知晓你的心思,但你给我记住,你是寡妇,别想着高攀什么太子妃。本宫也知道你不服气,想拿本宫来说事儿是吧?本宫能嫁你父亲嫁你兄长,那是本宫的本事。你心中对本宫不屑,却又要跑来巴结本宫,不就是为着晔儿么?看在亲戚一场的份儿上,本宫就提点你两句,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也别想着去对付苏浅璎。你自己要找死本宫不管,可别丢了本宫的脸。”
这般的讥嘲辱骂已是常态。
荣国夫人咬着唇,忍着心中的耻辱委屈,怯怯道:“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不敢高攀,只求侧妃…”
她仰头,抓住舜英公主的裙摆,祈求道:“嫂子,求你帮帮我,帮帮我…”
舜英公主冷眼看着她。
“本宫曾对你说过,男人天生就对柔弱的女人有保护欲,你倒是学得快。可惜本宫这个弟弟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没有心。侧妃?他若看不上你,你便是侍妾都不够格。还有——”
她眼中陡然覆满寒霜,微微弯腰,以一种轻蔑的姿态捏住他的下巴,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平江王府早已没落,若非有本宫在,平江王府这块匾额都保不住。还青梅竹马?你也配?”
即便经常被辱骂,荣国夫人也受不得这般屈辱,眼泪哗啦就从眼眶落下,不甘而幽怨道:“公主曾二嫁平江王府,今日你能这般的为所欲为肆无忌惮,甚至太子的位置,也都是靠着平江王府得来的。不过才短短二十余年,嫂子竟都忘记了么?”
啪—
舜英公主又是一耳光扇过去,直接将她扇倒在地。
“夫人…”
小丫鬟惊呼着去搀扶她,却不敢指责舜英公主,隐忍的瑟瑟发抖。
舜英公主一脚踩在荣国夫人胸口上,目光冷冽而轻蔑。
“挟恩以报?”她笑得漫不经心而森凉锐利,“孟淑贞,你长本事了啊?本宫是否该收回赐给你的荣耀?”
荣国夫人浑身一震,色厉内荏道:“你早已不是昔日权倾朝野的长公主,如今重音的掌权人,是太子殿下,你无权剥夺我的一切。”
舜英公主呵的一声笑,眼神更加轻视。
“孟淑贞,你知道晔儿为何永远都看不上你么?就是因为你太蠢,又太过自以为是。告诉你,本宫就算没有了昔日的荣光,却也能将你踩在脚底下。本宫能将你捧到天上,也能将你打入地狱。”
她收回脚,很是嫌弃的在地上擦了擦,神色轻慢而骄傲。
“若非看在你兄长的份儿上,本宫才不会管你死活。本宫今日与你说这些,就是要让你明白自己的斤两。本宫的确是靠着平江王府得来的一切,可最起码本宫还有所依靠,你呢?你有什么?无父无母的孤女,死了男人的寡妇,不甘寂寞却又不够聪明,只知道哭哭啼啼伤春悲秋。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
“公主…”
荣国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忍不住为自家主子说话,“夫人自小心系太子殿下,您都是看在眼里的。您也是从平江王府出去的,就请您看在曾经姑嫂的情分上,帮帮夫人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
对一个小丫头,舜英公主连动手都觉得多余,一个眼神就让对方低到了尘埃里。
舜英公主从来霸道惯了,在宫里的时候就是皇上皇后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要什么有什么。即便是自己的婚姻,也容不得他人插手。
她私生活放荡外界对她多有辱骂,却不敢当着她的面有任何微词。
因为那样的后果,必定惨不忍睹。
所以荣国夫人再是对她鄙视嫌弃,终究不敢有任何的挑衅和不敬。
别看舜英公主长得美艳无害,脾气却是暴躁至极,手段也是令人发指。也就她那个哥哥才会将舜英这样的女人当成宝,任由她为所欲为。
孟淑贞始终不懂。
舜英公主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凭什么能得到她哥哥的独宠专爱?就连萧丞相那般风华绝代的男子,也甘愿为她倾倒,随她任意妄为?
男人不是都喜欢柔柔弱弱的女人么?
舜英公主哪里有半点柔弱?简直就是个河东狮吼。不但私生活混乱,而且心狠手辣风流成性,凭什么能够引得那么多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就因为她长得美?
孟淑贞抿唇,她自认自己比起舜英公主的容貌也不差,而且自己洁身自好。太子如此厌恶舜英公主的德行,应该会喜欢与舜英相反的自己。
可是,无论她怎么做,太子就是无动于衷。
她不解,舜英究竟是靠着什么来俘获那么多男人的心的?
所以尽管她心中对舜英十分厌恶,却又不得不厚着脸皮来请教。
然而舜英每次给她的回应都是鄙视,轻慢,用一个看跳梁小丑一样的目光看着她。
凭什么?
舜英公主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嘴角微微上扬,她笑得张扬而美艳。
“这世上无数人谩骂本宫,却更加嫉妒本宫,就比如你。孟淑贞,别想着与苏浅璎比了,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如。”
她回头看着太子府的匾额,眼中闪过一抹光。
“帝尊的高徒么?呵呵,有意思~”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