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冬日极冷,漠北之地更是千里冰寒,温热的血从人身体里流出,不及坠地就会冻成坚冰,蔓延数里的战场上,尸身堆积,血河凝固,形成无声的静景,却更加触目惊心。
江翎把刀从一个匈奴将军的胸口拔出来,刀锋上血迹斑斑,没来得及冻成冰的血流顺着刀柄上面的纹饰滑落下来,有些黏腻,他微不可见的皱眉,把刀顺手丢给身后马上的亲兵。
“这刀不错,砍了那么多人,都没卷刃。”
他身侧玄甲的副将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被汗水浸湿的俊朗脸庞,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喘着气说道:“这场仗打完,总算可以歇歇了,我也要回去当几天公子爷了。”
江翎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远处是连绵不断的雪原,几乎和天成了一色。
“不,接着打,打到王庭为止。”
裴越顿时惊呆了,他不敢置信的指着北陵的方向:“你都快要登基了,还打什么打?我告诉你王都可不太平,不尽快赶回去,万一出了什么变故不是闹着玩的!”
江翎回身看他,黑白分明的眸子的闪过一丝桀骜,“战机稍纵即逝,这才是万一,至于王都那边,不会有变故,没人能跟我争。”
裴越有点想把宸王殿下的脑壳砸开,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他江家不是裴家,裴家六代单传除了他没别人了啊!他呢?他几个兄弟秦王瑞王安王宁王外带一个宠妃生的七皇子,谁是省油的灯了?
江翎压根听不进去裴越的话,他和匈奴领兵的主将已经交手数次,虽然连战连捷,却总是无法将他们彻底歼灭,心中早就憋着把火,要将这些人一举拿下,他翻身上马,命令军队回营修整一天,隔日再出战。
裴越无法,太子意外薨逝,裴家早早的把各家王爷都得罪光了,只能把宝都压在这么位不省心的主身上。不怕主子平庸,就怕主子英明,最怕的是英明还不够,他还鸡血,跟着一个时常鸡血上头的英明的主子,裴家这些年虽然风光无限,但背地里给他收拾的烂摊子也委实不少。
裴越叹了口气,觉得自己都要老了十岁不止,他揉了揉冻得发僵的脸,策马跟了上去。
将士们在修整,主将们则要忙更重要的事情,比如,分战利品。
匈奴人是典型的两极分化,贵族们穿金戴银,日子过得比王都贵族都要好,而部民们却在冬天到来的时候成片成片的冻死饿死,战场上也差不多,匈奴的将军们身上总会带着价值不菲的装饰品,身上的刀剑制作也远比大显一般将领要精良,所以每到分战利品的时候,场面都会变得极其热闹,时有打砸抢等恶*件发生。
江翎半靠着老虎皮垫子眯着眼,手里拿着各营将领报上来的伤亡名额统计人数,裴越坐在他下首,记录着战利品分配的具体情况,本来这活计是有专人来做的,但是这次为了追击匈奴人,他们是急行军到了漠北腹地,士兵能勉强跟上来已经不错了,文书大多是读书人,走到半路上累倒了好几个,江翎就下令把这些人全都丢下了。
“……李参军,乌金宝甲一套,越骑校尉王亮,胡马一对,嗯,列长周至青,银鞘弯刀两把,红须马三匹,玄甲一套,乌金宝甲三套,红缨二十九条,胡裤十三条,狼牙手链三对,马掌五只。”
裴越越念越不对劲,抬头,目光在众将领中扫了一圈,“谁是周至青?”
江翎也抬起头来,他挑了挑眉:“列长?”
显朝以军功封将,杀十人为十夫长,杀百人为百夫长,杀千人则为列长,因为一列正好是一千个人,五列为一营,列长再晋升一级,就能被称为将军了。
但是真正算起来,没人能亲手杀掉这么多人,一般成为十夫长之后,手下就能带十个兵,这些士兵所杀的人计入十夫长的杀敌名单之中,很快就能成为百夫长,于此同时士兵们的功劳也不会被抹杀,这才是军中的常态。
江翎手里有五十万的军队,这次急行军整整带出了二十万,但就算如此,跟着他出战的,手下统领了千人之数的列长,他居然完全没有印象?
众人面面相觑,试图把这个连马掌都不放过的奇人给揪出来,然而无果,裴越把砚台靠近蜡烛烤了烤,让冻成一块冰的墨水融化开,才继续说道:“周至青,你出来,我不是怀疑你,而是你写的字我后面认不出来,过来跟我口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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