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你的手,应允否?
这一句话,却最终让宋晚致软了手,只安安静静的让他握着。
而在那边,夜帝的目光却落在苏梦忱的身上,淡淡一转,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接着,便移开了。
他声音温和威严:“小夜,不得对苏相无礼。当初若非苏相,梁国大难恐怕难以将息。”
小夜一听,这才不说话,然后看了看自家的父皇一眼,走到旁边坐下。
沉瑾坐在旁边,然后,将削好的水果递了过来:“师傅,吃。”
小夜抓起苹果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对着沉瑾道:“以后我打那个苏梦忱你帮不帮我?”
沉瑾狠狠的点了点头:“帮。”
小夜立马就高兴的笑了:“好样的!不过呀,那个苏老头子都是次要的,以后你要是看见了那个叫做沉瑾的家伙,才不要心慈手软,给我狠狠的揍他!”
“好。”沉瑾看着少女灿若玫瑰的脸,心猛烈的跳了起来。
小夜拿起苹果,然后塞了一口在他的嘴边:“吃。”
沉瑾咬下去,只觉得清甜的汁水瞬间溢出来。
而在那边,所有人还沉浸在小夜一不小心说出口的消息中,然后小声的议论着。
夜帝道:“此次洗尘宴让大家来,其实,主要是想要告诉大家,天地小界里面有异变。我在昨夜接到了一封有苏相印文的白鹤传信,也和我在观星阁看到的东西差不多,虽然每三年,天地小界就会打开,大家进去历练洗髓。而今年,大家肯定也得到消息,所以才会吸引来诸位。但是,天地小界的异变一方面意味着会有强有力的突破,但是另外一方面,也意味着,天地小界里面将会有更多无法预料的危险。”
“到里面,到达的越深,很有可能,遇到的危险便越大,更很有可能,将性命丢在里面。”
“所以,便想要告诉一下诸位,现在,还有后悔的时间,一旦进入天地小界后,那么,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夜帝的话一说完,大家都沉默了会儿,但是瞬间,一个声音便打破了沉默。
“夜帝陛下,此次前来,我们固然是已经做好了绝对的准备。”
“修行本来便是时刻和死亡相伴的事情,对于我们而言,如果不能突破,恐怕和死亡也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再多的危险,我们也不怕。”
这话一说,瞬间便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夜帝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接着,便按着往日的规矩,开始布菜,大家吃完,然后,便被安排在皇宫里住下,等着明天的天地大试的正式开始。
人们开始四处散去。
旁边的那个汉子看着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冷笑道:“将自己拧成麻花一样又怎么样?夜帝陛下还是看都不看你一眼!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从昭阳公主身上便可看到先皇后风风姿了,你算什么东西。”
那个女人气得脸色铁青,而那大汉却手一甩,然后转身便离开了。
小夜走到宋晚致旁边,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突然有些伤感的道:“要是莲萱姐姐在就好了。”
想起当初三个人在昭都的时候,然而将近一年便这么过去,到现在却都没有聚齐。
而小夜的话中刚刚冒出“莲萱”二字,宋晚致便感觉到一道锋利的目光切来,她抬眼,就看到披着大氅的男子朝这边看来,一双眼睛又黑又沉,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拼命的压抑着咳嗽。
宋晚致的心里生出淡淡的疑惑。
刚才,这男子的异样,是为了“连轩”二字?还是因为“莲萱”二字?
然而,对面的连轩已经直起了身子,然后拉紧了身上的大氅,接着,在众人的簇拥着转身离开。
这是一个冷漠到骨子里面的男子。
这是一个看似和莲萱相似但是却是极大不同的男子。
等到人群散去,小夜才蹦蹦跳跳的和大家一起往安排的地方走去,小夜道:“姐姐,这个地方是小夜给你挑的喽!今晚我们一起睡觉觉!”
宋晚致忍不住敲了敲小夜的额头。
而后,宋晚致和苏梦忱便分开,然后朝着不同的地方走去。
苏梦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过了一会儿,方才走了出来,看着已经熄灭了灯火的远处,才迈开脚步,朝着归星书院掠去。
归星书院里面,白衣少年躺在床上,银袍男子仿佛一朵清云一般的落地,而后,走到了那床边。
他看着床上熟睡的男子,银色的广袖一挥,然后,将一根细如牛毛的针插入他的头颅,接着,方才转身,缓缓的迈开步子,朝着更深的黑暗处行去。
走出书院,他站在那巨龙雕塑面前,然后,手掌轻轻的落在那龙鳞上。
那龙鳞泛起幽幽的光华。
苏梦忱抬起头,看着天上星空,闭上了眼眸。
过了好半晌,他的嘴角才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接着摇了摇头,朝着黑夜里走去。
而在他身后,一路星辰归于黯淡,生命无常,注定走向,另一个开端。
夜帝站在观星阁上。
他的目光还落在苏梦忱那封信上,接着,背负双手,叹息一声。
小夜……
尽管过了这么多年,然而那人的容颜却依旧历历在目,初见时候那个坐在梨花树上对着他扔瓜子的小姑娘,仿佛这世上最灵动最美丽的百灵鸟,那是他一生握不住的美丽。
阿菲,小夜,长得实在太像你了。
他拿起一块半透明的石头,然后摊手放在掌心。
现在,石块已经成为红了大半边。
他握紧了石头,然后负手站在那里,想起那个对着自己笑着叫“父皇”的少女,突然间,即便是身为圣人的他,也生出一丝无能为力的感觉来。
小夜……她的女儿……
而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抬起头。
对面的飞阁上,银色的衣袍在眼前散开,戴着面具的男子负手站在那里,是普天之下绝无仅有的风华无双。
夜帝突然一愣,多年前那个隔空落子的身影瞬间和眼前的人重合,只不过现在的人看起来更加的不可预测,那双眼眸看来,少了当初那一眼望穿天下所有的锋芒,而是宛如月光下流动的碧海澄空,将所有包裹。
苏梦忱的手一抬,突然,一粒白色的棋子滑过半空,然后稳稳的落在他面前那铺展开的星盘上。
“咄——”
一声轻响,棋子落下。
苏梦忱道:“夜帝陛下,观星如棋,勿忘也。”
说完便转身,想要离开。
夜帝走到窗口,开口道:“苏相可是要出手?”
苏梦忱停下了脚步,然后含笑回头:“陛下,国家之事已经无需在下出手,天地行之有常,何惧也?”
“苏梦忱”这三个字虽然代表着无上的荣耀和传奇,但是在每一个无上的荣耀和传奇后面,都是血流成河,举国为之大难,所以,苏相,能不出现,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因为他代表的已经不只是一个人。
而是星辰变幻。
夜帝目中露出一丝悲哀之色,谁又知道,这样一位传奇人物背后,所要承受的,多大的责任呢?
而他现在,只能提醒,否则他的名字卷入,那么,便是一场更大的风波。
苏家人,苏家人,这三个字,未尝不是在固定他的命运。
生为天下,可有为自己而活的时候?
离开观星阁,苏梦忱一翻身,却是落到了皇宫里和观星阁并称的望月阁内,和观星阁一样,这处地方,一般只有半生及其以上的人才能登上,然后,从日月星辰里望见一些武学的真谛。
苏梦忱走到桌子边,小白顿时从他的银袍里滚了出来,接着,眼睛一亮。
它自然记得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几年前它的主子在梁国,替梁国处理事务时候的住的地方,那个时候它就趴在这里睡大觉,而每一天,都有白鹤衔着纷繁杂乱的事情上来,然后写好了决策才让白鹤送下去。
小白滚落下来,然后,咕噜噜的,便滚到了角落里,然后,两只爪子捧起一个酒坛子。
这可是百年老酒!
一想到那浓而不烈的滋味,小白立马用爪子揭开酒坛子,那香气瞬间又冒了出来,小白口水直流,然后顶着酒坛子跳到桌子上,拿起那盖着的碗,身子一偏,酒水便“哗啦啦”的倒了一大碗。
然后,小白捧着酒杯过去!
主子主子!给给给!
苏梦忱接过酒杯,淡淡一笑,那容色震得小白几乎又晕了,“砰”的一声,直接栽倒在了地下。
头好痛……额……
苏梦忱却不再看它,然后推开窗户,站在了窗前。
黑暗里,鹿鸣台,归星书院,释迦桥,三处地方齐齐落入眼底,他垂下眼眸,顿起酒杯喝了一口。
依稀酒中滋味。
小白杵在那里,看着眼前负手站立的男子,然后趴在那桌子上,抱着酒坛子,舔了舔酒坛子里流出来的酒。
从它有记忆起,就不断的跟着苏家人,它知道,它的祖祖辈辈都是跟着苏家人的,而它,是在自己的狐狸老爹死后才爬回苏家的,而那个时候,苏家就只有苏梦忱一个人,他还是个婴儿。
每日,都有山里面的动物不停的给他送来东西,它就看着它未来的珠子睁着眼睛,以一种迥然的平静艰难吞咽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血液。
即便是它也被熏得半死不活,曾经很想一挥爪子跑了,但是他却仿佛早就受惯了此等滋味,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承受痛苦的能力。
于是它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看着他一个人呆在那里,直到九岁前,这个孩子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沉埋在那些书里面,各种各样的书,抬头星辰低头山岳,他绘制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一遍遍的写下天地之间难以穷尽的生死奥秘。
这是它从未见过的,也从未想象过的绝顶聪明的孩子。
然而,它却知道,这些绝顶聪明后面是怎样的残忍,而它的主子每年都会进入一个地方,一呆便是半年,第一次进去出来的时候,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在床上躺了几个月,醒来后便又进入里面,而每次出来,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少,但是,眼底却也愈发的孤寂和无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无望和孤独逐渐被掩盖,成为一种难以想象的东西。
十五岁那年,他走出了山门,迈向人世,开启了一段绝无仅有的传奇,没有人想得到,开启这段传奇的少年只有十五岁,也没有人想到,那个少年从九岁开始每年便开始承受无数的生离死别和残忍无奈。
岁月将他打磨成另外的样子,将那种决然的忍受和孤寂掩盖,以一种更为浩荡的姿态重新出现。
直到,那个少女的出现……
苏梦忱站在窗前,等寒风吹透,方才转身回来。
而在对面,望月阁的一扇窗户也被风吹开,苏梦忱端着酒杯走过去,正想将窗户关上,然而目光一抬,在那温泉袅袅中瞥见一道光景,手一紧,几乎要将手中的酒杯捏碎。
而后,一道薄红沿着他的耳朵开始蔓延。
目光所触,想要移开,却无任何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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