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喊了一个字就被他外公的手势禁止了。冯保国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赵远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才发现他外婆已经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睡着了,她身上盖着薄薄的毛毯,眉目安详,嘴角还挂着一个甜甜的笑。
赵远压低声音说:“外公,你们也太胡来了!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我们都有驾照。”他外公却从口袋里摸出了b照给他外孙看。
赵远还是第一次知道他外公也会开货车,不由得愣住了,说:“您……您怎么也……”
他外公却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个笑。赵远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外公这样笑,透着轻松,带着点狡黠,还有许多的意气风发,这个笑容令他整个人都显得年轻起来,并且似乎隐隐地透出一种不可抵挡的光芒。他说:“你以为我和你外婆是怎么认识的?”说完这句话,他却又变回了那个一贯严肃刻板的老人,他绕到另一侧将轮椅推过来,然后爬上车,把他的妻子小心翼翼地抱了下来,扶到了轮椅上。期间,俞英醒了一下,说:“到了?”
老人便柔声细语道:“到了,你再睡会,我送你回去。”
俞英便安心地靠在老人的胳膊上又沉沉睡去了。
赵远目送着两位老人离去,夕阳之中,两人的背影是那样的和谐,和谐,并且圆满。
空空保全的几人是直到一周后才知道俞英的手术获得了成功的消息。据说这次手术的成功率只有30%,所以之前无论是赵远还是冯保国,谁都下不了决心接受这次手术,直到那一日的风雨同舟之行。赵远不知道,他的外公和外婆曾在私下达成了协议,如果同舟能够修好,如果俞英还能开着同舟出去,那么,他们就试着,试着闯一闯这生死一关。
期间确实也曾发生过很危急的时候,由于俞英年纪太大,体质虚弱,手术中途有两次她几乎丧失生命体征,濒临死亡,病危通知单下了一封又一封,然而或许是奇迹,或许是天意,这位年近八十的老人终于还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和强烈的求生*,勇敢地闯了过来。
“我外婆说,她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又驾驶着同舟行驶在一条黑漆漆的山路上开,外头是大风大雨,两侧是万丈深渊,山路又是那么蜿蜒曲折,她知道,如果自己只要一个行差踏错,那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张雪璧难得没有趴在电脑上,抱着个雪碧瓶子,瞪大了眼睛听赵远讲述几天前的惊心动魄。
“后来呢?”房立文也紧张得不行,虽然不如张雪璧表现明显,手却紧紧抓着两侧的沙发扶手。
“后来?”赵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后来她说她看到在山路的另一头出现了灯光。只是小小的、暖暖的一点,是一个人提着风灯站在远处等着她,她就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哦,那是冯保国,是她的丈夫,那个永远提着风灯守候在铁路一侧的男人,在等着她回去。她说那个时候,不知怎么地身体里就涌出了无限的勇气,她就这样开着同舟一路过关斩将,闯过了重重关卡,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光明的世界里。”
“哇,这么离奇?该不是老人家编的故事吧?”张雪璧感叹着,他并没有恶意,只是在人情世故上缺乏敏感性,所以表达意思的时候总有一些我行我素。
好在赵远也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对此也并不在意,闻言只是笑笑说:“谁知道呢,不管怎么说,我外婆活下来了,当然这之后还需要接受长时间的化疗治疗,但是至少我们不会在半年后失去她了。”说着,他突然看了一眼手表说,“哎呀,时间不早了,我还要给我外公送行呢,先不跟你们聊了。”
陆蓥一站起身来说:“送你外公?怎么冯老先生要出门吗?”按理说,虽然俞老太太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此时也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怎么反而要离开呢?
赵远笑了笑说:“嗯,他答应了我外婆,如果她能从手术台上好好地下来,就代替她开着同舟去看一看咱们国家的大好河山,为她实现这个年轻时的梦想,这不,今天就要出发了。”
陆蓥一都呆住了,他说:“这……这可真是了不得!”
李景书却在旁边笑着道:“确实是了不得,不过也不用这么惊讶,”他说,“少爷,景叔虽然一把年纪了,当年却也是从你们这样的小年轻过来的,我也有自己的梦想!”
每一个老太太都曾经是一个怀揣梦想的少女,每一个老头也曾经是一名满怀热情的少年,时光或许可以改变容颜、改变体型,吹白了头发,吹皱了皮肤,让人变得苍老,然而它却从来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本质,而那些诞生于青葱岁月中的梦想伴随着时光的沉淀,也会因此越发纯粹而耀眼。
“这一步,任何时候踏出都不会晚,只要你肯踏出。”卓阳说。
赵远似是有所触动,低声道:“任何时候都不晚吗?”他若有所思地离开了空空保全。
这一天是九月的第一个周末,天气晴朗,冯保国带着俞英的梦想出发,而赵远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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