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世道啊?
当正就是邪、黑就是白当是与非的份际不再清晰天地便会成为灰蒙蒙的一片。
红橙黄绿蓝靛紫都不见了;灰那是人间仅有的颜色。
曾有那么一个人在那孤单的年岁里他的体内依然流着滚烫的热血他的眼神或许悲凉他的身体或容孱弱但他相信他也坚持他能用自己的刀与剑护卫自己信仰的道。
冷眼傲对千夫指。
芸芸众生中唯一还有颜色的只剩下了他那是炽热的血红色。
侠客他这么称呼自己。
疯子世人这么称呼他。
滚烫的热血喷洒而出迷迷蒙蒙间伍定远身子急下坠扑通一声冰冷的河水淹过口鼻其寒彻骨。
沉入水中心头出奇的平静。抬头往上日光透入碧幽幽的江水那光芒黯淡隐晦仿佛悲悯世人的天神不复在矣渺茫无踪……胸膛伤处的热血急渗出伍定远闭上了眼只因他不再想睁眼。
能够决定对与错的只剩下强与弱?
伍定远忽然两手握拳脸上现出了愤慨用力挣扎着但身子就是难以浮起。深深的恨意让他不能自已在这生死一刻一人破水而入他架住了伍定远的身子死命将他往上托。
眼前这张脸好生熟悉那是卢云。
“卢兄弟……”
伍定远想要说话但寒冷的河水不曾让他出声音他连喝了几口冷水再也支撑不住当场昏晕过去。
“他醒了!”
伍定远悠悠转醒只见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还不及呻吟一人便已探头来看这人剑眉星目长方脸蛋正是卢云、他身旁站著名美貌少女却是见过几次面的顾家小姐。
床边炭火艳红几上油灯晕暗将冬天寒房里却显得好生温馨伍定远呆了半晌想要起身却是力不从心卢云赶忙上前扶侍他躺下温言道:“你安心躺着你现下人在我家平安得紧。”
伍定远微微一醒想起自己与卓凌昭相约决战那时中了致命一剑之后摔入江中尔后就人事不知了看来是卢云将他救了起来、伍定远喘息半晌眼前又浮起一张冰冷高傲的面孔好似卓凌昭还在自己面前冷笑不休嘲讽他不自量力。
伍定远大声道:“卓凌昭人呢?他……他上哪去了?”
卢云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他取回神剑之后连夜便走了。”
伍定远大怒欲狂忍不住便要站起卢云急忙按住他劝道:“你好容易保住性命千万别乱动免得伤处又破了。”伍定远心下一凛低头便往自己胸口望去霎时见了一处血洞这洞足有小指粗细却是被“神剑擒龙”刺出的伤口望之深不见底里头填着些棉花药粉看来情状极是可怖。
伍定远满心愤慨竟尔置之不理咬牙道:“卓凌昭一日不死我就一日不得心安这点伤还拦不住我!”说着将卢云推开仍是执意下床。
顾倩兮看在眼里忙劝道:“伍制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下你还是养伤要紧快快躺回去吧。”
伍定远嘿嘿一笑并不答应他与顾家小姐不熟若是身边小事也许会卖她个面子但他与昆仑的恩怨何其重大哪是只言片语便能解开的?当下不加理会便要从床沿翻下。
忽听一声叹息房中传来一个声音淡淡地道:“卓凌昭得了神剑早率门人远离长洲以你现今的伤势那是万万追不上他的。快别白费气力了。”伍定远撇眼看去只见说话那人端坐几旁说话声音平平淡淡不是那杨肃观是谁?
伍定远一见杨肃观的面立时满心怒火那时卓凌昭当面坦承说杨肃观与他定有密约这条计策却没对伍定远明说全把他蒙在鼓里。
伍定远陡见杨肃观登即冷笑讥讽道:“伍某武功低微自然追不上卓凌昭却不知你杨郎中的少林真传如何?不过你俩家早已握手言和结为生死至交又何必追赶什么呢?哈哈!哈哈!”大笑声中目光扫过朝卢云狠狠一瞪眼神大有责怪之意
卢云面色一颤咳道:“伍兄先别动气大家把话说清楚你再怒不迟。”
伍定远不应不答神色满是气愤当下更要站起卢云与顾倩兮对望一眼都不知该如何相劝。
便在此时一只纤纤素手伸了过来扶住了伍定远的肩头柔声道:“君子报仇三年未晚伍大爷武功高强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伍定远听这话声好熟他虎目斜望霎时见到了一名美貌少女这女孩儿满面温柔唇颤樱颗生得是白腻瓜子脸蛋还没将手扶来便已闻得芳气袭人如此动人楚楚自是艳婷来了。
伍定远微微一愣道:“你……你也在这儿?”艳婷颔道:“我随师父过来拜寿刚巧也到了长洲。”她扶住了伍定远的肩膀柔声道:“伍大爷这回真是命大呢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若非我师父刚好在长洲又有谁能救治?来吧我扶你坐下。”说着纤手伸去便将伍定远扶回床边。
伍定远怔怔望着她:心中忽起柔情给她搀扶着便缓缓坐回床上。
卢云看在眼里只想过去帮忙顾倩兮却伸手拉住摇了摇头、众人守在一旁看着艳婷拍枕拢被扶侍伍定远回床歇息。
伍定远躺了下来问道:“尊师还在长洲么?他老人家救我一命我得拜谢恩德才是。”艳婷听他口气和缓许多微笑道:“我师父带着师妹先回山了只是怕你的伤势有甚变化才命我留下照护。”说着替伍定远端来一碗伤药送到他的唇边便要喂他去和喝。
伍定远正想凑嘴过去忽尔想起众人都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有些尴尬杨肃观轻咳一声别过头去提声道:“定远你好生休养我有些事要与卢知川谈咱们先出去了。”说着伸手拉住卢云示意他离开。
卢云皱起眉头低声道:“这不好吧你放定远一人在房里……”话声未毕顾倩兮已是掩嘴轻笑她摇了摇头伸手往卢云背上一推催促他离去、卢云手上给人拉着背后又给推着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偌大的房里只余下艳婷与伍定远二人两人默默相对。
眼看众人离开艳婷放落手上汤碗当场垂下泪来伍定远躺在床上本等着喝汤待见她无端哭泣不由一惊道:“姑娘怎么哭了?”艳婷啜泣道:“伍大爷你……你从不爱惜自己的性命神机洞里是这样虎丘山顶也还是这样……我看你在悬崖上同人打斗后来又掉到江里我心里好怕就担心你中剑死了……”
伍定远见地面上带着泪光直是娇弱可怜的神色他心下感慨叹道:“小丫头你我萍水相逢不必老记挂找。”艳婷在床边蹲下抓着伍定远的铁手贴在白己的脸颊上道:“神机洞中你一命换一命把我救了出来艳婷终身不忘伍大爷的恩情。”
伍定远伸出左手轻轻抚摸艳婷的秀叹道:“那日我自知有死无生不过死前多做一件好事而已你不必记在心里知道了么?”
艳婷摇了摇头端来汤药跟着将伍定远扶了起来柔声道:“伍大爷我现下不管别的只要你好好养伤顺顺当当艳婷就开心了。”
艳婷坐在床沿服侍伍定远吃药伍定远闻着地身上的幽香又觉她的身躯温暖轻柔虽在重伤垂危之际仍感心动不已接过了汤碗三两口喝完。
艳婷取出伤药低声道:“这药是我师父精心调制的擦抹一阵伤处便会凝和。”
她以金针挑起伤药将伍定远的衣衫解开在他**的胸瞠上擦拭。伍定远闭起了眼体受这柔若无骨的抚触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
那日在华山上灵定大师也曾亲受剑芒之伤便是靠着青衣秀士的灵丹妙药才救得性命此时伍定远亲自领受只觉这药入体冰凉微微-抹伤口便不再火烫。伍定远敬佩叹服微笑道:“尊师治伤的本领当真难得真无愧是天下奇人。”
艳婷见他神态温和更是着意温顺只怕弄痛了他。良久将他衣襟合起服侍他躺下。伍定远见她满脸爱怜地望着自己一时喜乐无限心中极为平安。
艳婷擦药已毕自行搬过凳子坐在伍定远面前道:“伍大爷你日后有何打算?”
伍定远原本满心欢喜陡听她问及往后营生不由得微微一愣道:“打算?什么打算?”
艳婷道:“听杨大人说你目下离京辞官一个人在江湖闯荡我很是担心你。”
伍定远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档子事。”他看着艳婷秀美的脸庞微笑道:“放心吧!你伍大哥本领高强得很以后四海为家何处不能去?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伍定远这话倒也不假他现下武功奇高江湖上可说罕逢敌手即便强如萨魔也要甘拜下风日后遇上了金凌霜、屠凌心、罗摩什等高手自能从容应付除非遇上四大宗师正面为敌料来天下之大也无人能奈他何。凭着这番本领日后闯荡天下开山立派自有一番局面心念于此更是大为振奋。
艳婷听了这话却是双肩颤动泪水忽地洒落下来伍定远吓了一跳惊道:“干什么了?又……又哭啦?”伍定远昔日是西凉捕头生平只在刀光剑影中打滚少与女子相处艳婷动不动便哭只教他惊惶不已。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艳婷哭道:“你说要闯荡江湖其实又要去报仇了对不对?卓凌昭拿了神剑你打得过他么?”
伍定远摇了摇头想起决战时的生死豪气说道:“打得过打不过都不要紧老天爷没让我死便是要让伍某奋战到底。便算死在卓凌昭手下我也是心甘情愿。”
艳婷泪如雨下她往前一靠紧紧抱住了仇定远伍定远吃了一惊道:“你这是做什么?”艳婷垂泪道:“伍大爷你别糟蹋自己的性命了都说好死不如歹活我师叔便是这样莫名其妙死在坏人手上求求你别再招惹卓凌昭……”
伍定远听她提起张之越登时闭目长叹道:“人生在世苦多乐少。何异禽兽?气节而已。”这几句话却是张之越死前的遗言此际感慨脱出竟隐约生出同感。
艳婷啜泣道:“伍大爷别提师叔那些书人的话了他死的容易咱们师姊妹却要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受人轻贱欺侮……你想要赌命报仇真该替你的家人朋友想想他们没了你可要多难受……”伍定远听了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父母双亡故旧离散只怕伍某死后连个收尸的也没有。哪有人难受呢?”
艳婷哭道:“伍大爷便算你没有亲人你怎可忘了艳婷?你几番救我性命早已是艳婷的亲人你死之后我只要想起你曝尸荒野心里就会痛苦难受啊!”这几句话不见什么修饰但此情此景说来恰如其分竟让伍定远动容。
艳婷哽咽道:“伍大爷你以后四海飘零居无定所却要艳婷如何找你?难道……难道你一点也不念着我?”说着低下头去目光满是哀怨。
伍定远光棍数十年从不曾受半个女子爱慕崇仰此时听艳婷话外有话忍不住便是一愣颤声道:“艳婷姑娘你……你……要我念着你……”
艳婷低声道:“你待我这般好两次三番救我性命我该当好好服侍你才是。伍大爷求你看在艳婷的份上好生爱护自个儿。”
伍定远又惊又喜颤声道:“艳婷姑娘你……你可是想……想和我一块儿……”他难掩感动惊诧之情一时心下激动伸手抓住她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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