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了……”卢大老板眯着笑眼低头这样想着惨事:“面担忘了拿……”自己太率性了布庄里走得仓促。居然忘了把面担扛走这可怎么办呢?没了面担便得一路行乞回山东千里路、万尺爬大食嗟来食届时丑闻传回老家不免愧对九天上的列祖列宗连孔老夫子也要把自己扫地出门不许自己再丢孔门儒生的脸。
读了这么多圣贤书怎能做乞丐呢?因而所以必也当然……自己定得想法子把面担弄回来至于是否会再次撞见了“她”那就听天由命了。
忽然间卢老板哈哈笑了起来只想痛饮一壶烈酒便兴冲冲在街上奔跑起来。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一里又一里路经过沿着旧时回忆去走不多时果然来了一处热闹地方正是北京最紧华的“城南天桥”。
这天桥自古便是北京的游艺园城里杂耍演艺、南昆北曲全在此地聚集。卢云四下瞧望只见此时早过了子时已在元宵下半夜可此地却是越晚越热闹街上沽酒卖茶的、射虎猜谜的早已挤满了大街望之洋洋喜气竟不减景泰当年的景趣。
方今十年大战前线军情吃紧打得血肉横飞没想京城百姓年照过、酒照喝仍是这幅太平歌舞的气象;卢云多年没来天桥自也没心思多想什么便去寻找合适地方饮酒。
时光匆匆旧店铺全不见了也不知是改了店名、抑或是关门大吉正感慨问忽见一面墙上张贴大红榜其上高悬文字题榜曰:“算命不求人”。
算命不求人那是要求谁呢?卢云微微一奇便行了过去就着红榜来瞧只见上头写道:“天罡祖师吴半仙造惠世人秤骨神术密法公开君以年月时日四柱合算当知命身荣枯。”
卢云啊了一声:心道::“这是八字秤重。”
世上相命之法千奇百怪有看手相的、有看面柏的更有推八字、算四柱的可说琳琅满目其中尤以八字怦骨最为知名总说某年某月值多少银某日某时又值多少年月时日四柱加总后便得种种福凶什么“八字轻专遇鬼”或说“命字重精神爽”总之说不尽说惹人噱。
子不语怪力乱神又曰“不知生、焉知死”便是勉励君子自强莫要沉迷于命理术数卢云低头来瞧榜文见都是些推命诗词又是什么“加官晋爵、娶妻生产”又是什么“横横破、富贵难久”卢云摇头一笑:心道:“我要是年轻十岁或还来看它一看可现下行尸定肉便算让我做到了宰辅却又有何滋味?”
一个人到了卢云这个境界那是什么都不缺了鬼门关闯了、状元梦也做了明朝路边横死也下过黄上覆面连送终洒泪的世不缺。就是这样什么都缺那就什么都不缺了。卢云哈哈大笑状极潇洒想那人生数十寒暑不如一碗水酒香甜、他一脸闲适正要去寻饮酒地方骤然问心念一动却又让他怔怔垂下头来脸上现出了温柔神色。
此生了无牵挂什么事情都不在乎了可唯一萦怀的……也只剩她了。卢云撇望红榜想起了顾倩兮的后丰生幸福已是思绪如潮。
倩兮已经嫁了她的丈夫高宫重爵正是那神通广大的杨肃观。照理她得婿如此后半辈子必是衣食无缺可人生不光是填饱肚子婆媳相待如何、夫妇恩爱如何样样都干系日子能否快活。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心道:“怎么办?倘使倩兮有何心事我要不要为她办到?”
现下的卢云可不是当日的吴下阿蒙了自从捡到卓凌昭的剑谱之后他的武功一日千里离水瀑以来更是屡番小试身手早已信心大增自知这世上能难倒他的事并不多可话说回来能难倒杨肃观的事更少。
天绝爱徒、岂同等闲杨肃观武功即便不及业师恐怕也差不到哪去更何况人家有权有势自己却是一介白丁他的妻子若有什么心事何须外人越徂代庖?
外人……确实如此十年来倩兮与他同床共枕两人不知有多么亲密体贴?哪里容得下一个外人搅和?
想起红螺寺前的情景卢云心头一痛好似给重得打了一拳;看那时杨家满门其乐融融顾倩兮还牵着孩子与丈夫有说有笑人家明明幸福之至她又哪里有什么心事了?到时大家见面了她若早已忘了自己那是如何?她若还恋着自己那又是如何?要她抛家弃产与—个行尸走肉的男人浪迹天涯这就是为她着想么?
深深的一口叹息这些事不想则已样样都能让自己垮下。卢云微微苦笑他慢慢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看着「灵吾玄志”四个字心里不知作何滋味。
应该走了……不要再胡闹了……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连哭都不必哭了。卢云叹了口气正要掉头离去可骤然问心念一动想起早已逝去的顾嗣源霎时问胸中豪气陡生:“罢了!罢了!倩兮没嫁我又如何?她不爱我了却又怎地?卢某既已真心爱她便不必她来爱我。念在昔日的朝朝暮暮便算明朝为她一死亦是一刀横过图个痛快了结!”
哈哈!哈哈!卢云仰头大笑:心中既是酸楚又是痛快也许……这就是他根本不想回来北京的原因他早就知道了回来了就会死……把自己弄死……
“管他的!”大半夜里早巳退隐的卢云怪叫一声满心激愤中哪管什么性命死活霎时急急奔到红榜前等着替顾倩兮算命。
“甲辰”、“乙巳”、“丙午”……榜上密密麻麻的写着蝇头小楷料来都是生年干支。卢云目光如电一眼便找到厂“己亥”:心道:“我是景泰二年己亥生看这上头文字这一年当值七钱那倩兮呢?她是哪年生的?”他低头沉思半晌骤然大惊:“糟了倩兮何年出生我怎会不知?”
这话听来不可思议在当时却乃稀松平常。其时妇女禁忌甚多为免夫妻合婚时八字相冲女方多半隐瞒生日甚且有篡改生年之举尤其虎年所生女子父母莫不竭力隐匿也是如此是以卢云虽曾与顾倩兮论及婚嫁却也不知她的真正生年。
卢云心中怀想往事昔日听顾嗣源说起女儿的八字总是语焉不详一会儿属鸡一会儿属鸭说不定根本属虎那也难说得紧-卢云心道:“杨肃观比我小了四岁当是属兔倩兮若是属虎那还比他大了一岁。”想起虎婆食兔饶他乡读圣贤书此际居然也偷偷笑了转念又想:“不知杨肃观的八字是何等权贵若有机缘可得借来一瞧。”
人家杨肃觊便算命苦也比自己强上百倍想此生命途坎坷其中倒楣怪事当真说不尽、道不完。卢云越想越好奇不知自己的八字究竟有何古怪却能招来这许多灾星?想着想卢云便又走到榜前依着自己的生辰年月自在那儿秤银算两。
“生年七钱……生月六钱……”卢云一路探看喃喃又道:“我是亥时夜生又是六钱……”他稍稍加总数目共得“二两三钱”之数却不知有何奥妙他抬头细细查榜只见榜处写着“七两二钱”看这命足足比自己重了三倍有余料来这人一辈子爽利走路都能撞黄金卢云摇了摇头再往下看却是个“七两一钱”其次则是“七两”依序递减想来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开头的几个命格都以红字书写当是取其喜气之意慢慢往下去看墨色由大红转小红渐渐清淡到了“五两”时墨色更是由红转黄想来富贵之气大减至于“四两”以下者字迹更成了一片碧幽幽想来命重三四两之人一生多半面色铁青。
百感交集中来到了“三两”以下眼前赫是一片黑暗什么二两九、二两八莫不前途晦盲、印堂黑卢云摇了摇头边走边叹一路来到了榜尾居然还没瞧见自己的“二两三”正疑心自己名落孙山猛见了一行字高挂榜尾正是那“二两一”卢云啊了一声忙朝右挪移两步这会儿便见了一行黑色字迹写道:“二两三钱之命”。
凡人命重最重可达七两二最轻则是二两一看自己果然命格非俗从榜尾瞧起一会儿便见到了。卢云笑了笑:心道:“当年金榜题名高挂榜如今险些名落孙山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厂。”他自嘲了一会儿眼见红榜上还写有评骨歌当是描述“二两三钱”命数之用便读道:“此命推来衣禄无求谋做事总孤独妻儿兄弟各离散漂泊他乡作散人。”诗后尚有八字总评曰:“二两三钱此乃先难后易外出救人之命也”。
眼见自己一生誊写在此卢云不由瞠目结舌骇然道:“好准啊。”
富贵自天定从来不由人。卢云年轻时每回谋差事总遭拳打脚踢直轰出门其后又掉到瀑布之中弄了个六亲不认。看这榜文如此灵验真有几分末卜先知了。
卢云心道:“难怪二姨娘平日对我如此凶狠八成早就拿到了我的八字只等着我横死路边。—想起小时候父母告诫要自己绝下可拿着真实生辰示人果然有几分道理。
无所谓了自己便算当场倒毙在此成了一具无名尸好歹也混了四十多年的阳寿倒也不算夭折。卢云忍不住哈哈大笑正待掉头离去忽然问眼角一转却又瞧到那“七两二钱之命”不觉心下一动:“等等看这言之凿凿好似真有其事。可世上哪来全福全寿之事?”
想起了生平所见的大人物卢云不由暗暗叹息从当年的江充、刘敬算起哪个不是权势薰天而今又有几个健在?再看那景泰皇帝那时贵为九五更尊如今不也消失无踪?依此观之什么命理天数都是假的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什么七两二钱、八两九钱全都是骗人的。
想到此处卢云心情转为平静正要离去忽然问心念一动却又想到了伍定远。
并不是每个富贵人都会垮台至少伍定远还没垮。昔年卢云曾听韦子壮提过那伍定远命数缘奇曾给灵智方丈许为大富大贵之命其后又听杨肃观转述好似江充也把他当成了三奇盖顶的神人而今想来或许伍定远的八字真有过人之处否则今日哪来的富贵极品?
卢云望着那“七两二钱”心道:“说不定定远真能应验帝王之格那也未可知;“早年伍定远喜爱算命每逢路过摸骨摊要不问问婚姻、要不听听事业卢云陪着他去了几次便也把他的八字记熟了当下便来依样画葫芦自替故人秤命算两。
“生年一两九钱生月一两八钱……”卢云心下微微一惊看伍定远单是生年加上生月便已达三两七钱一条腿便比自己整个人重他慢慢又找到了定远的生日、生时四柱尽数加总眼前赫然是“七两之命”也。
“掌握威权极大、万国来朝之命也。”卢云喃喃瞧望总结语跟着把伍定远的评骨诗念了出来:“此格威权不可当紫衣金带登庙堂安邦开国极品命面谒圣君宝满仓”。
卢云默默念着这四句诗一时暗暗叹息:“真是准。”
真是准伍定远早已登入仙界了如今他保家卫国手掌百万军兵权之重比之柳昂天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卢云怔怔地望着榜上命格却也不知是何滋味。
每逢佳节倍思亲卢云少年时父母双亡其实伍定远在他的心里早如亲人一般了。可这些年来的起伏动荡却让两人再难相见纵使路上勉强碰见了问起了当年柳昂天的事恐怕双方便不大打出手也要默默无言。
元宵庆团圆如今自己形单影孤独自一人在此徘徊一抹孤寂袭上心头卢云不由深深叹息他提起手来轻轻抚面却又让他碰到了额头上的那个刀痕。
今夜此时年节独处卢云真的很寂寞可事隔多年了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却都挥之不去。杨肃观娶走了自己的挚爱秦仲海送给自己这个刀疤连伍定远也难以再见好像过去的人生全都成了一场笑话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秦仲海……秦仲海……卢云默默低下头去眼眶已是湿红。
别人如何冷漠也都罢了秦仲海却是此生的知己啊。当年分道扬镳、割袍断义以后还有再见的一天么?那小小阿秀如今下落不明却又该怪谁?
想起那张豪迈磊落的笑脸卢云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他慢慢把眼光撇向红榜:心道:“仲海的生辰我是知道的不如也要来替他瞧瞧吧?”
秦仲海是大年初一生的昔时西出阳关便曾在除夕听他提过一次好似他是年初一丑时生除夕一过普天下都要为他鸣炮庆生云云当时看他眉飞色舞自己便也陪着哈哈大笑却也把他的生辰记下了。
卢云怀思往事:心中却也微感好奇秦仲海该有多重的命呢?伍定远的命有七两重所以能长伴君侧、富贵无极。可秦仲海不一样他是本朝第一反贼他的权势不是皇帝赏的而是用刀砍出来的他砍朋友砍兄弟、砍小孩似他这般人物寻常的命理是算他不动的。毕竟他坐过牢、丢过官断腿残肢偏又威权极大要拿富贵喜乐来衡量他的命重不免是笑话一场。
忽然之间卢云心念一动瞧向了那个开国皇帝命:“七两二”。说不定这命格便是为秦仲海而设唯有走到极险方能得人间之极贵。想到此处卢云不由深深吸了口气也是事涉天下气运忙拿起了故人的生辰四柱开始换重加两。
“己酉年五钱正月也是五钱……”秦仲海前两柱加总居然只值一两竟还比自己少了些。卢云微起愕然便又急急去看后两柱见是“初一五钱丑时六钱”整个数儿加总竟然只有“二两一”!
—大年初一诞生一元复始万象更新该是气势磅礴之命谁晓得只值“二两一钱”那是最轻最*的苦命了。卢云不敢置信便又再次加总连番算了两回确定无误这才颤巍巍地去看评骨诗读道:“短命非业谓大凶牢里来去血泪流六亲骨肉皆冰炭……”
卢云心下感慨看这三行诗文难听之至仿佛诅咒一般若有父母带着婴儿过来看命定要气急败坏了。他摇头皱眉便又来读最后一行诗才看了个起头又见了一个“灾”字看这二两一钱真是霉气冲天一辈子非“凶”即“灾”再下就是个“牢”他苦笑几声再望下看却不觉咦了一声只见“灾”以下全给黑墨涂抹了改为一行红宇写道:
“灾星降世大地红”。短命非业谓大凶牢里来去血泪流六亲骨肉皆冰炭……灾呈降世大地红。
卢云把这诗反覆念了几遍内心更感惊愕看这命理推人吉凶至多断言一己命数岂能说什么“大地红”?那岂不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眼见这行红笔口气凶狂丰迹更是潦草随性卢云越惊疑真不知这行红宇涂删是何人所为?他深深吸厂口气赶忙再瞧总评这回又见到了潦草红字写道:“二两一钱此乃天凶地劫、鬼哭神号之命也”。
卢云越看越觉骇然只觉这字迹越的眼熟了他急急弯下腰来正细细审视间匆觉背后微响跟着传来一声低笑好似有人如此呼唤着自己:“兄弟……”
卢云全身如中雷击想他此时功力何等厉害大惊之下不及细想霎时身子向前旋翻双足向后一踢听得刷刷连响地下积雪随势翻起便循着声音来处射去。
砰砰连声对过一处楼房烟雾弥漫三楼处的屋檐瓦片给雪块一撞竞尔粉碎坠落一时间惊叫声不断随即有男子赤身**从窗口爬将出来探头出来高声慌嚷:“老张!你老婆来抓*啦!快逃命啊!”眼见大批嫖客落荒而逃卢云吃了一惊定睛忙看那楼房门前悬了一面小小的直招牌却是“宜花院”三个小字。
此地闻名已久却是生平次见到卢云心下忌惮只管凝目搜索四方只见宜花院里*女奔走、嫖客呼号上上下下乱成一片可无论自己怎么瞧却始终没见到可疑人影。
卢云潜心沉思以他此时的武功而言要说这世上行人能无声无息来到自己背后那是绝无可能的可适才背后确有声音传来当非自己错听。可这是怎么回事呢?莫非方才背后躲着一名内家高手却是以传音入密之法向自己隔远送声?
自己的耳旨灵敏三丈内的声响决计逃不过自己的耳去来人若要以玄功声便得躲在三丈开外这就不是容易的事了来人若非内功深厚已极兼又熟悉独门密法决计办不到。卢云回思方才的笑声不觉深深吸厂口气暗忖道:“莫非……是他……”
不可能决计不是他他早巳是钦命要犯岂能大摇大摆闯入京城难道不怕正教高手群起而攻之?再说方今朝廷怒苍大战双方调兵遣将自须主帅坐镇他岂能擅离本命之地?
不是…不是他……方才也许是错觉错听也许另有其人总之不论是谁都不会是他……
卢云望着直花院:心里有些落寞在这寂寞的元宵夜里他一点也不想问那些是是非非当此一刻他只想和那人道声好告诉他卢云已经活着回来了……
“找到了!找到了!”猛听身边真传来说话卢云心下—凛赶忙提掌护胸回头急看猛见三颗脑袋迎面而来倒让他一声惊呼:“啊呀!”
面前没有青面獠牙的土匪也没有三头六臂的妖怪却是三名少女来了。卢云凝目来看只见这三名姑娘容颜俏丽姊妹仨头戴玉秀菁花钿两腮略施脂粉全都奔到了红榜前笑道:“找到了!算命不求人总算给咱们找到了!”
卢云细目打量三名女孩只见她们腰间全悬着匕不由心下一凛当时京城等闲不可携带兵刀除非身有朝廷公务抑或有什么势力倚仗他细目来瞧登已见到匕上的篆字小刻见是“九华龙吟阁”五个字。
眼见九华门人到来卢云不由又啊了一声自贵州北上以来娟儿一直都在队伍里卢云自也瞧到她了。只是当时初离水瀑一来身心憔悴二来也不想与故人相认便也没找她说话如今连顾倩兮也见到了还有什么忌讳?想起面担不见了身上只剩五六十文钱便急急朝三名少女走去也好问问娟儿何在借点钱应急。
来到近处眼见三名花样少女手拿生辰红纸自在那儿看榜算命卢云咳了一声便想过去搭讪可反覆犹豫之间居然不知如何开场。
说到与年轻美女搭讪卢云最是头疼想他生平识得女子虽多却没一个善与先看顾倩兮特异独行大有父风其次琼芳刁钻精灵每每出人意表其余银川公主、百花仙子无一不是脾气忽大忽小、性情忽刚匆柔没有一个准儿。眼看三名少女容貌美艳当属性情暴躁一类卢云心下有些忌惮先揣摩了开场白之后压低了大毡慢慢挨近了两步低声道:“几位姑娘在下姓……”姓字未出却听“呜”地一声其中一名女孩居然双手掩面已然啜泣起来。卢云吃了一惊不知是否自己何以惊吓了小女孩?正疑心自己容貌丑怪却听那少女哭道:“师姐我……我不想活了……”
大过年的算命算到没命倒真是怪事一件卢云呆呆听着不知高低却见另两名少女一脸没好气一人道:“翠杉又想死了啊?赶紧带她去永定河畔啊把她推下去。”另一人也道:“是啊记得先预留棺材钱下来我可不想帮她收尸。”卢云心下一愣看这三名女孩好似是师姐妹没想说话如此倒是让人大感错愕。那哭泣少女哭得更惨了:“大师姐、二师姐你们老是欺负翠杉呜呜……呜呜……”
卢云听着听便也得知这少女的名儿只见那“翠杉”还是个小姑娘约莫十七八岁身穿翠绿棉袄长相颇为可爱可此时手拿丝绢拭泪却又不免让人可怜。卢云恻隐心动正想去安慰少女却听另名少女定了过来皱眉道:“好啦、好了到底怎么了?老是哭。”
那翠杉手指红榜一角啼哭道:“明梅姐你看看我的命好苦。”卢云顺着少女的目光去瞧见到了“三两之命在此”心中便想:“三两已是上上之喜了卢某只有“二两三。”
眼看翠杉哭得惨那少女便来低声安抚道:“好啦快别哭了给你三两已嫌太多啦不然你以为自己值得几文钱?”卢云闻言又是一愣:“这逗话倒刻薄。”
凡人命重少说二两一末闻有铜板之数那翠杉哭泣不依:“明悔姊你又来欺负翠杉了?我:“我不跟你好了。”卢云一旁窥看只见那“明梅”年岁比翠杉大了些肤色颇黑一双眼儿却是秀水灵动想来是个聪明之辈听她笑道:“好啦逗着你玩的来瞧瞧我的命多重。”说着拿了生辰红纸指着榜上命格笑道:“瞧二两八哪。”
眼看明梅师姐只值二两八三两还有找翠杉内心便纡解了她仰头来读赞诗:“二两八钱此为自卓为人、才能近贵之命也。”卢云心道:“听来不坏不知下头如何。”又听翠杉道:“一生做事似飘蓬祖宗产业在梦中若不过房并改姓小心迁徒二三通。”说着再读最末一行蝇头小字道:“女命最宜侍妾。”
眼看师姐一生*得可以翠杉自是心中爽利嘴中却叹息了。“原来二师姐同我一般都是个苦命人。那海棠姊呢你生得这般好看可也是侍妾么?”猛听“哼”地一声一名少女扬高哼却是那大师姐了听她冷冷地道:“谁是侍妾了?人家拿八人大轿、霞披凤冠来迎娶我我还不想上去哪。”两名师妹笑道:“知道了海棠最美了你的命到底好重?”
海棠哼地一声闭目俨然自管走到了“七两二”的命格下随即傲立不动。两名少女骇然道:“你……你命重七两?”海棠冷冷地道:“你俩是瞎了吧?是七两二莫来偷斤减两。”
明梅骇然无语翠杉全身抖海棠便又转头望向红榜大声读起了谟诗:“此格天地罕有生!百代积德有此人!天生紫微来照命德配天地……真圣人。”说着不忘补上一句:“女命统领三宫六院为万人之母仪。”
正等着两名师妹惊叹尖叫却见明梅悄悄溜了过来自朝师姐手下的红纸偷瞄海棠见她鬼鬼祟祟登时怒道:“干什么?居然偷看我的生辰?”明梅笑道:“师姐万民之母何必怕我来看?快把生辰给我瞧瞧吧。”海棠哼道:“休想天机不可泄漏。”
明梅嘻嘻一笑鬼脸道:“万民之母母老虎德配天地真骗人。”海棠大怒道:“没大没小!居然损我?不怕我找师父告状么?”明悔吐舌道:“去告啊每次说不过人家专会告状。”两名师姐吵了起来翠杉忙来急急缓颊:“大师姐、二师姐别吵了今儿是元宵啊。”
“新来的!”两名师姐回过头来怒眼凶骂:“你到底帮谁!”卢云一脸骇然看昔日九华山人丁单薄上一代就只两个女孩虽称不上温良恭俭却也不至当街吵嘴。看如今三人成虎、六畜兴旺姊妹仨竟有火并迹象自不免让人日瞪口呆了。
少女们当街争执大欺小而小搏大有哭有骂谁也不让谁只是姊妹们样貌美嗓音娇虽在吵闹间兀白莺啼燕叱惹得路上男士不住偷眼打量八成想来当个和事佬了。卢云佇立道旁此时自也在偷窥少女吵架只是他太过入神便给人觉了。那翠杉拉了拉师姐的衣袖附耳道:“海棠姐那个男人在偷看你呢。”
海棠是大师姐容貌也最美生得是柳眉如画、肤色白里透红一听有男人在瞧着自己登时将头急转一时间秀飞扬艳光四射俏眼忽活泼、忽冷艳、匆娇媚百变风情中猛见街边男子头戴大毡浑身穷酸料来是个苦力大叔。她打了个哈欠一时间兴致全消悻幸地道:“走了走了大家别吵了快去楼子里看戏了。”
海棠转身走了明梅、翠杉正要尾随却听背后一声呼唤:“姑娘请留步。”
温文和雅的嗓音官话说得是道道地地双姝听这声音不坏便转过头来猛见面前来了个中年男子却是适才的苦力大叔双姝互望一眼身子后转便已急急走了。
卢云微微一愣不知她俩是否耳聋只得咳了一声斜踏半步赶在前头道:“两位姑娘素昧平生唐突冒昧可在下有事想向两位打听一个人?”无聊男子来纠缠了双姝心情烦躁更是飞也似的快走卢云却又紧跟一旁双妹正要大声呼救却在此时眼儿一斜却让她俩瞧见了大毡底下的那张脸。
第一眼望去只觉苦力大叔的五官生得不坏挺鼻子挺、薄嘴唇薄剑眉飞扬入鬓双目尤见凛然威光那模样一点也不像苦命穷光蛋反倒像是图画书里的……
文天祥!双姝吓了一跳不知不觉间便已停下脚来了。
有点像岳飞、文天祥什么的古来惨死刑场的好人图画书里必定把他们画成这等模样一个个眉毛挺挺、嘴苦弯弯、俊脸长长好看与否不打紧吓不吓人最重要。不用说了眼前这位苦力叔步定然有些来历万万小觑不得。
好容易双殊停下脚来了卢云自也松了口气道:“唐突、唐突请问两位姑娘在下可以说话了么?”眼见卢云头戴大毡低头凝视自己时目中英气内蕴隐现光华双殊脸上不由一红嚅啮道:“可以你……你说吧。”
卢云松了口气当即含笑拱手:“两位姑娘不知你们可曾认得娟儿么?”双姝掩嘴惊呼:“娟儿?你说得是师姑?你……你找她什么事?”卢云叹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本在红螺寺卖面没想面担失落了没了盘缠返乡又不好上街行乞便想和娟姑娘碰个面……”
正想问一问可否借钱哪知话还未完翠杉明梅对望一眼便又把身子一转飞也似的走了。卢云吃了一惊忙追了过去道:“两位姑娘我找娟姑娘啊你们不是认得她么?”明梅见瘟神*近赶忙向旁一闪大怒道:“走开!我不认得她!”
卢云自又愣了喃喃便道:“姑娘你方才说认得她的……”眼晃小姑娘脚步加快根本不愿和自己说话情急之下只得赶上一步把路来拦明侮惊怒交进:“好啊居然敢当街拉拉扯扯你不觉得自己大胆么?”说着指挥师妹:“翠杉赶紧去报官就说有坏人掳掠妇女。”翠杉答应了当即提气呐喊:“来人啊!非礼啊!轻薄妇女啊!”
尖叫声中群情耸动大批路人全围了上来嚷道:“谁是歹徒!”卢云惊得呆了想他虽非什么“风流司郎中”可自来女子与他相遇谁不温温文文、客客气气如此这般晚娘凶脸却是哪里见过?眼见大批百姓叫嚣得凶狠想来是将自己当成了采花大盗耳听淫贼二字没住口的送来卢云怒火上升不觉厉声道:“住口!”
卢云口中断暍体内一股气息自然而然喷涌而出瞬息之间屋瓦震动人人掩上了耳面色骇然。方圆数十尺内宛如坟场鬼寂竟无一点说话声。众百姓张大了嘴待见卢云目光斜来隐隐带着怒意霎时一哄而散:“走了、定了别看热闹了快回家啦。”
都说“相由心生”昔时方子敬霸气之重举国无双。卓凌昭更是一脸阴森见者莫不望风丧胆看卢云此际神功大成一旦心生愤怒、不知抑遏之时自也会显出种种忿恚法相众百姓心生感应之下哪里还敢问东问西自是必之唯恐不急了。
“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只见苦力大叔背对着自己深深吐纳双姝骇然站立浑身抖正等着坏人嘿嘿转身淫笑而来苦力大叔却只背对着自己静静地道:“两位姑娘多有得罪无礼之处尚请见谅。”言迄便已迈步离去。
“啊……”翠杉心愧疚明梅脸红这才知道自己撞见谁了。
大侠来了!等了一辈子终于见到了一个!也是机会难得明梅咬紧牙关霎时直冲上前狂喊道:“且慢!你还想不想知道娟师姑的下落?”卢云头也下回正眼不瞧淡然道:“不必了男女授授不亲姑娘早回”明梅晓得他不高兴忙道:“大哥别这样适于我没认出你的身分这才失礼了。”卢云讶道:“什么?你认出我了?”
出水瀑以来行踪隐匿怎会给人察觉身分?正惊疑问翠杉与明梅对望一眼含笑点头:“是啊你很有名的。”卢云更觉不安了就怕又惹出麻烦他咳了一声举指自顾道:“既是如此姑娘可能说出在下的名号?”
“当然可以。”明梅低下头去自与翠杉相视一笑羞声道:“你是‘大侠’啊。”
卢云张大了嘴明梅与翠杉却是笑眯眯料来心情不恶。
大侠不是普通人他们武功虽高:心情却一直不好平素住在山里只无聊时才会来京城走动。看今夜大侠心情寂寞不巧邂逅了美丽小姑娘小则给他点拨武艺终生受用无穷:大则拜为干爹、认做义兄最后一股脑儿嫁入他家成了大侠夫人从此行侠仗义、呼风唤雨偶尔再去皇宫内院借些珠宝那真是应有尽有了。
海棠师姐骄傲挑嘴这当口却忘了吃鲍鱼天幸两个小的剩饭吃惯了这会儿总算没糟蹋食粮。眼见卢云呆呆看着自己明梅含笑便道:“大侠哥哥你还在生我们的气么?”翠杉忙附耳过来低声道:“师姐别老是站着快要他请咱们喝茶。”
明梅喜道:“好啊咱们去宜兴居好了那儿茶好地方又热闹……”翠杉低声道:“宜兴居不好去喜福斋吧那儿蜜饯好吃。”正讨论问惊觉身边雪花飘飘大侠竟又退隐不见了。明梅气得直跺脚:“看你夹七缠八这可耽误事情了。”翠杉苦笑道:“师姐先别生气到底那人叫什么名字啊。”明梅讶道:“怎么?你还没认出他么?他这般名望你都不知道?
翠杉茫然道:“不知道。”明侮啐道:“真是他就威震天下的‘九州剑王’啊。你没听过么?”翠杉震惊道:“什么?他就是九州剑王?那、那、那个叫房、房什么……房子的?”
明侮责备道:“什么房子椅子亏你还是江湖中人连他的名号也说不全?告诉你‘九州剑王’姓李叫做李子精一百多岁年纪。专爱喝酒!”
翠杉喔了一声忽然一脸错愕:“不对啊方才那人好年轻啊哪来一百多岁年纪?”明梅心下一惊忙道:“那是我说错了。他不是李子精他定李子精的小师弟。叫做……叫做……”翠杉疑惑道:“叫什么?”明梅脸上一红随口道:“他…他姓梅叫做梅、梅……梅子怪!”
正吹牛间却见海棠从对过楼房里探出头来叱道:“你这两个花痴怎还不进来!戏都要开锣了!”耳听师姐骂得难听双妹满脸通红只得急急走了。眼看小姑娘定了陋巷里便又钻出一顶大毡自在那儿抚胸喘息却是梅子怪重出江湖了。
物换星栘现下的女孩不比当年当真是胆大包天难以招惹。卢云摇头叹息当下把背一驮、大毡一压装成了中年苦力之相自去寻访合适地方饮酒。
今夜是元宵男结伴、女同行少男少女纷纷上街玩耍四下自是喧嚣吵嚷卢大叔放眼望去看那满街人潮中竟以自己年岁最长除开摆摊卖酒的老头子竟找不出一个年岁相仿之人他心下益悲凉这会儿连洒也不想喝了正要喟然长叹却听身旁传来一声长叹竟有人抢先替他出声了。
簧夜之间乍闻悲苦之音必有同好到来。卢云心下大喜赶忙转过头去却见道上并无中年苦力却是一名青年公子来了只见他约莫三十不到光景身穿宝绸背负行囊双眼尤其清澈粲然。卢云心下暗暗喝采:“好一位俊公子形貌当真整齐。”
那青年随身背负行囊手上另还提着一样东西以油布密密宝实的裹成了一长条卢云看了一眼便知里头藏得有剑想来这人还定个武林人物。
卢云凝日来看只觉此人越瞧越是眼熟好似在那儿见过待想招呼一声偏偏那人心事重重虽在行路问眼睛却瞧着远处神思略显恍惚。
正看问那青年公子也已来到了身旁双方擦肩而过那人心不在焉不巧便朝自己身上碰来。卢云轻轻伸出手去将他扶住了道:“兄台小心脚下。”那公子爷回过头来这才见到了卢云二人四目交投那公子爷微微—怔目光便在卢云脸上打转。
卢云见他好似认得自己便自微微一笑:“兄台咱俩儿过么?”那人似乎无心应酬摇了摇头话也没说自管低头望地迳从卢云身边避开
卢云见对方无礼:心下却只暗暗奇怪看这人好生眼熟又是如此俊雅形貌该当十分好记自己若与他结交过必然深记脑海怎可能叫不出名号?他越想越是奇怪想起自己这几年交了霉运朋友情人全没了难得遇上面熟的自是有心相认眼见那青年公子掉头离开便也随行过去打算把话问个明白。
正走问那公子忽然停下脚来转向一处地方轻声自语:“这就是万福楼么?”听得“万福楼”三字卢云微感好奇顺着那人的目光望去但见街边好一座楼台高约五层巍峨宏大门前携来往禳男女老少高声说笑却不知是个什么所在。卢云左瞧右望眼见门前石柱刻了一幅对联忙凝目来读见是:
假山假水假哭假笑假仁假义假正经
真人真事真打真杀真心真意真面目
横批两字而已叫做“真假”。卢云微微一凛看这幅对联讥讽世情颇为不俗这地方却该是个什么来历?他仰头急看霎时见了一幅长长的布幔上书:“万福楼里、戏如人生”。
卢云啊了一声这才晓得到了看戏的地方了。人生如戏、戏若人生他仰望万福楼朝那幅对联瞧了一眼不觉轻轻喟然更加体会了文中之意。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天下苍生哪个不作假?总说戏是假的人是真的可真人老说假话反是假人能说真话所以假戏往往真做真的戏却反而显得假了。
眼见那青年公子走入了戏楼卢云心念一动便也想过去尾随却在此时只见门口奔出了一名伙计提气呐喊:“元宵压轴折子步步娇这便开锣!”当地一声大戏开锣霎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百姓竟尔全数挤到戏楼前东一堆、西一簇万头钻动反而把卢云挤到一旁去了。卢云是个文质彬彬的自也不会运起神功打人便只跟在人潮最后等着进楼看戏。
好容易挨到了门前一名伙计守住通路喊道:“这位客倌!你的戏票!”卢云皱眉道:“还要戏票?这不是白看的么?”那伙计懒得理他迳自喊道:“下一个!”背后一人匆匆奔来拿出了一张戏票随即冲入楼里霎时后头无数人潮涌上又把卢云挤到外头去了。
卢云这辈子冷冷清清每逢热闹地方定然如此下场。也是想改一改运气这会儿便又奋向上一路挤回了人堆拼到了伙计面前道:“小哥买张票。”
“昨晚就卖完了!下回请早!”伙计一脸没好气自管提声呐喊:“下一个、下一个!”眼见没票了卢云无可奈何自知此生绝无半件好事正要转头离去肩膀却给人拍了拍只见一名中年男子挨了过来笑道:“爷没票么?我这儿有。”卢云见运气来了自是大喜颔:“好快给来一张!”
那中年男子微笑举手竖起了两根指头卢云心下更喜:“这万福楼果然不俗一张票才两文钱。”忙掏出了两个铜板放到那人手上正要去拿戏票却听“咳”地一长声那人兀自比着两根手指只在斜瞄着自己。卢云心下一醒想道:“原来这戏票值得二十文那可坑人了。”想自己卖面一碗不过两文钱如今到了京城连半张戏票也换下到他一边暗叹物价飞涨一边从怀里掏出满满一把铜钱细细算给了人家。
二十文钱付出正等着拿票那人却把怪眼一翻“嘿”地一响怒道:“客倌!这张票要二十两银子你到底懂不懂规炬啊?”
“什么?”卢云大吃一惊颤声道:“一张票居然要二十两?你……你这不是坑杀人么?”那人气往上冲大怒道:“坑谁杀谁了?我这戏票费了多大功夫了买来的你要不买还怕没人要么?”说着朝四周几声吆喝:“卖票!卖票!有人要么?”喊声一出立时便涌上了一堆人自在那儿还价。
卢云呆呆看着自知没能耐过去讨价看来还是看不到戏了。可今晚排了这许久的队若要狼狈离去却又不想。满心烦乱问忽然心念一动想起自己还有一样法宝霎时冲向戏楼门口直闯小伙计面前眼见小伙计皱着眉头拦路卢云当场大喝一声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高举示众朗声道:“看清楚!这是什么?”
“灵吾玄志”四个字来了这四个字曾在永定门惊吓宫差也曾经帮卢云买到一顶便宜大毡花不到十文钱如此管用东西定也能当戏票:果不其然只见那小伙计一脸骇然震惊道:
“客倌……你…你想干啥?”卢云拍了拍他的肩头淡然道:“谢谢。”说着直挺挺走进了戏楼不忘抱拳致意。那小伙计见卢云一脸的理所当然不由得满面茫然便问身旁同伴道:“他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可是圣旨么?”
圣旨驾到背后果然有人大呼小叫飞身而追八成是要叩见圣上了。卢云消失在人海中一边暗叹杨肃观的神通广大一边不忘告诫自己今夜权此借用一回情非得已下不为例。
“好啊!卢云才走入堂中便给吓了一跳耳听四下如雷暴喊传出。他微微一愣凝目去看周遭景象这才见到自己身处一座天井之中正前方偌大一座戏台另三方全是看台搭到了五层之高各楼栏杆边儿站的全是人当真是高朋满座。
卢云十年不在京城自不知万福楼盛况空前逢得上演整出戏码如“长生殿”、“玉免记”五层戏楼里必定一座难求有钱还买不到戏票。若非今夜仅是唱几出折子怕连进都进下来了。
卢云挤在一楼人群里已是寸步难行他抬头去看楼上已见海棠、翠杉等九华少女坐在二楼自在那儿闲话先前见到的那名青年剑客却已不知去向。卢云想要找个地方来坐奈何四下闹哄哄地跑堂的、喝彩的、饮酒的、上菜的人来人往竟是座无虚席忽见戏台斜边儿还有个立位地处偏僻想来是给斜眼病人看戏用的无可奈何之中便慢慢挤了过去*墙站好。
正休息间忽听台前传来击掌声戏楼上厂原本闹哄哄的此时全静了下来听得一名男于行上台来朗声道:“步步娇。”
笛声飘扬乐师奏起了管弦这“步步娇”乃是游园惊梦的一折说得是小姐杜丽娘出场的故事。只是卢云过去人在北方声腔又是十年一变过去自没听过这等新戏一时心下在焉只管闭目养神却在此时戏台上脚步轻响一名女子从幕后转出她背向台下轻声叹曰:“好……天气……”
优*开口说白卢云原本浑不在意待听台上嗓音带了浓浓的扬州腔赫然与顾倩兮的口音极为神似。他心下一动赶忙抬起头来凝视着戏台上的一举一动。
天下男子人人有其罩门卢云也不例外举凡女子与顾倩兮沾边带故便能让他留心上神正全神贯注中但觉四下也是万籁俱寂戏楼从上到下数百人屏了气、凝了神只在瞧望台上的一名女子。
台上的女人悄立不动她背对万福楼里数百双眼睛虽然瞧不到长相可单凭背影瞧来便让人觉得她十分秀气苗条定是个相当姿容的美人儿。
笛声飘扬乐师奏起了管弦台上女子微微屈膝扬起云袖露出了玉白的指尖慢慢她的上半身微微左倾、微微向下……陡然间玉袖一偏转便将脸蛋儿回了过来。
“好啊!”四下采声大作各楼层宾客击节叫奵银票抛得更凶了听那女子提声唱: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
迤逗的彩云偏。
“好啊!”全场又爆出了一声喊上上下下喝采不断连卢云也跟着大力鼓掌了。
台上那女子样貌如何两边距离遥远卢云自也道不明白。只是她的嗓音有种天生风流三分嗲、七分懒一声一字悠悠漫漫不必一分造假做作便已让人心生向往尤其是她的眼神极为灵动稍梢几个转身挪步便已赢得一身是戏。此时此刻不只卢云看得入神全场宾客都忘情了连楼上的海棠、明梅等少女也都红了双颊想来是被台上的绝代佳人所吸引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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