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就私下里议论,说是田大人已然上了奏本,大力推荐崔同,说不好过不久,就会有任命下来。
眼瞅着崔同一日日越发得意,却不料前几天就被兜头浇了盆冷水下来——
方城县县令已是定了的,是一个在官场上没有任何根基的叫陈清和的举人。
崔同气的当即就躺倒了,一直到昨儿个,才又起身,却是径直去了守备府。便是今儿个,明明一直在府衙里转悠,可眼瞧着陈大人就要到了的时候却忽然做了轿子离开,说是有公务要去讨守备大人示下,只县衙众人谁心里不是明镜似的,明摆着,是要给这位陈大人难看啊。
可崔同走了,总还得有人来接不是?余下众人唯恐得罪崔同——
谁心里不清楚,这科考是一回事,做官又是另一回事。所谓朝里有人好做官,那陈清和不过一个区区举人罢了,又没有什么后台,如何比得过深受田大人青睐的崔同?
甚而绝大多数人都认定,那位将要到任的陈大人怕是根本坐不稳县令的位子,凭着崔同在方城府的如鱼得水,即便这一会儿失利,孰胜孰败还不好分说,甚而大多人都以为崔同的赢面更大些,毕竟,田大人可是掌握着方城府的兵权,便是知府大人也不敢撄其锋芒。
竟是谁都不愿趟这个浑水,听说要去接新县令,全都借故避开,到得最后,这桩苦差事竟是又落在了自己头上。
想想却又觉得和这位陈大人颇有些同病相怜——
自己不也是因为没有根基,才入得县衙这么些年来,始终不得重用,平日衙门里但凡有些好处的就轮不到自己,这样得罪人的苦活累活就推给自己了。
这般想着,施礼倒施的颇有几分真心实意。
只行了一半,却被陈清和拦住:
“这里不是见礼的地方,你前面带路,咱们去县衙吧。路上你再跟我说说县衙里的具体情形。”
心里却是明镜似的——怪道古人说: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这方城县县令虽然说出去好听,可一看就不好当啊,这还没进方城府呢,倒好,就有人要给自己下马威了。
“是。”庞正擦了把汗,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却是落后一步,亦步亦趋跟在陈清和身侧。
一行人约走了盏茶时间,便来至方城县衙门。许是因着方城府的建制颇高,即便是知县衙门,也远比寻常县衙更壮阔些。
而紧邻着县衙的,便是知县的人的府邸。也是一套极为阔大的宅院,占地颇广,后面还有一个颇大的花园,又引来活水到院子里,瞧着倒也是曲径通幽,颇为雅致的一个所在。
庞正做事倒也尽心尽力,瞧见陈家行李颇多,忙张罗着说去县衙喊些差人来帮忙。
看他这般热心,家里东西又确然多了些,陈清和也就允了。
哪想到庞正去了都有半个时辰了,车上的行李也卸的差不多了,依旧不见庞正回返。
“静文你带人把东西归置一番,我到县衙去瞧瞧。”陈清和倒也没有急躁——虽然这方城府自己眼下还是一摸瞎,只是再如何,自己也是一县之首。任他们魑魅魍魉上蹿下跳,可不管做什么事,却始终越不过自己这个县令去。
“爹,我和你一起——”陈毓从行李堆中探出头来,蹦蹦跳跳的跑过来。
“你一个小娃娃,不在家歇着,非要追着我去县衙做什么?”陈清和抽了抽嘴角,只是虽如此说,到底没有坚持不让陈毓去。
父子两人带着何方,溜溜达达的往方城县衙而去。
刚一脚跨进衙门,迎面便听见一个衙役呵斥道:
“县丞大人正在训话呢,你们有什么事,下午再说。”
伴着衙役的声音,还有一个更加高亢的男子声音响起:
“……庞正你好歹也是一个典史,衙门中事务繁多,放着那么多正事不干,你跑哪儿溜达去了?咱们这些做官的,吃官家的俸禄,便要时刻想着为国尽忠,可别镇日里只想着一些歪门邪道……”
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胖男子,正大喇喇坐在椅子上,而他的前面,正站着被训的面红耳赤的庞正。而庞正的后面还齐刷刷站着两排衙役。
放着正事不干,意即去接自己一家是杂事了?
陈毓玩味着那人的话,越发觉得有意思。
倒是庞正,察觉到动静,往陈清和一行人这边溜了一眼,一下认了出来——
即便是土人也有三分泥性子,庞正这会儿是真的恼了。明明去接县令大人是县丞的应有之义,这崔同却拍拍屁股就走了,把他的差使押给了自己。
自己不过是觉得那样太过简慢,就想着带些差役过去,倒好,竟是碰触了这位崔县丞的逆鳞了,竟是把自己拦下来,当着众人的面,训了这么久——
不就是为了杀鸡儆猴,令得那些人不敢再亲近新来的县太爷吗?
只是凭什么扁也是你,圆也是你?合着我庞正就只能当个被人搓扁捏圆的货色?
越想越恼,竟是忽然直起身子来,转身冲着那正试图阻拦陈清和的衙役道:
“程贵你做什么?县太爷的路也敢挡,真是活腻味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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