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月过去了,劫后的南京城,逐渐开始恢复,逃反回城和外地迁入的人越来也多。
杨逸就是其中一个。他依旧住在井水弄,那所他师傅黄阿七曾经居住过的房子。他不知道,师傅到底还在不在人间。他也曾到洪武堂打探消息,但洪武堂已经毁于战火。杨逸凭着父亲给他去英国念书的钱,换回了法币,在钞库街上租了个铺面,开始经营他的中西医诊所。
此时的南京,依然处于无政府状态。唯一的一个权威机构,还是日军驻南京的警备司令部。杨逸没有行医资格,但还是把诊所艰难地开了起来。他白天给回城的难民看病,晚上用功学习医,是前两天刚刚从英国寄来的。
回城的人越多,来诊所的病人也越多。杨逸有些顾不过来,准备找一个助手。于是,在诊所门口贴了一张招工启事:“本诊所招收助手一名。”后面什么条件也没写。
一连过了半个月,招工启事都被雨水冲掉了,也没人前来应聘。于是,这天早上,他又贴了一张。
“你好,先生,你这里需要帮助吗?”杨逸的身后传来一个稍显生硬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修女正站在他身后,那不是玛丽又是谁!玛丽看见这张熟悉的脸,不禁一愣,随即脸上绽满了笑容,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乡遇故知,做梦也没有想到,在离开曼彻斯特之后,他们又会在南京重逢。
“玛丽,你怎么会过来?听说你去参加人道主义援助了,怎么会在南京?”杨逸问道。
“我一直都在南京,在郊外的一个教堂里。”说道这里,杨逸觉得玛丽的声音忽然变得沉重了起来。只听她颤抖地说道:“太残忍了,这帮畜生真是太残忍了。他们到处杀人,还跑到教堂里来抓女人,连唱诗班的女孩子也不放过。哦,上帝!真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杨逸担心的问道:“玛丽,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那倒没有,只不过先前进来几个兵,对我动手动脚的,后来被他们的长官制止了。我们收容了许多难民,可日本人经常闯进来抓他们,说难民里面有中国士兵。”玛丽说道。
杨逸带着玛丽走进了诊所。“你看,这是我开的诊所,最近病人太多,我一个人顾不过来。”杨逸颇为苦恼地说。
“是啊,以前他们都来教堂看病,可自从林德医生回国以后,教堂那边就没人再去看病了。他们说在南京城有个很好的医生,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杨逸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哪行啊,就看些头疼脑热、皮外伤什么的,大病还真看不了。”
“他们都说你心眼好,有一颗仁爱之心,经常看病不收钱的。我们教会看病不收钱,那是各界团体对教会有资助。你开的是私人诊所,看病不收钱,那是自己在掏腰包。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给你当助手吧,不用你开工资,你看怎么样?”玛丽的语气有些郑重,但嘴角却挂着几分俏皮的微笑。
杨逸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连连称道:“好,好,真是太好了。”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助手,把杨逸这些天的疲倦,忽然一扫而光。
在玛丽的帮助下,杨逸感到轻松了许多。以前那种一天忙到晚的日子不见了,一些简单的毛病,基本不用杨逸去处理,玛丽比他做得更好。玛丽还天天出去买菜,给杨逸做好吃的,可从来都没有问杨逸要过一毛钱。杨逸不禁有些纳闷,这小修女哪来的那么多钱?简直是她养我,而不是我养她。
“玛丽,这五十块钱你拿着买菜用。”杨逸说道。
“不用,我还天天住你家里呢,跟我计较什么啊?”玛丽笑着走开了。
杨逸一时半会儿闲着没事,就一直盯着玛丽看,从头一直看到脚。什么叫赏心悦目,嘿嘿,这就叫赏心悦目。玛丽好像知道他在偷看,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照顾着外面的病人,不再理他。杨逸忽然想起,在他受伤住院的时候,他们初次见面时玛丽的窘样,心中一阵荡漾。
夜深了,杨逸和玛丽从诊所出来,向井水弄走去。
忽然,从他们身边匆匆跑过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人,后面还紧追着几个拿着手枪的黑衣人。过不多久,带眼镜的中年人脚下绊了一下,扑到在地。等他站起来的时候,手臂已被人紧紧架住,一个又高又胖的黑衣人,慢慢走了过来,把枪口对准他的胸膛,低声喝到:“顾效寅,你这个狗汉奸,今天我代表党国处决你!”
顾效寅大声喊道:“我不是汉奸!我是翻译!你们不能杀我,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我还救过……”但是,两声枪响过后,他立刻说不上话来,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杀了顾效寅之后,黑衣人匆匆从杨逸身边跑过。在身影交错之间,杨逸惊讶地发现,那个高大肥胖的黑衣人,居然是老虎桥监狱的汤阿四!
一时间,哨声大作,一队日本宪兵端着枪跑了过来。几个宪兵瞬间把杨逸和玛丽围住,玛丽紧紧地躲在杨逸身后。
领头的日本军官在顾效寅鼻子上探了探,转过头问杨逸:“你的,什么的干活?”
杨逸举着手说道:“长官,我是医生,仁爱诊所的医生杨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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