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醺炼丹之事以冲云子之死告终,受此影响,颜党近来偃旗息鼓,收敛许多气焰。忠王子嗣承爵,亦寻到折中方法——睿王嫡次子过继,承爵,之藩并州。唯一美中不足又意料之中,是那与颜逊御前廷争的火牛居士王子元被寻一事由,贬谪地方任一小县官,仕途无望。
春末,各地春旱消息上报,拨款赈灾,其余,无大事耳。
燕京七景——钟山狮子峰、报国寺雁回塔、蒹葭汀、将军冢、长亭雪中雪、洛水河堤与不二斋春日花圃。此七景素来为天下人神驰,燕京人闲暇时的大好去处。然,其中二景属“心向往之而身不能至”:长亭,皇家御苑中,等闲人不得辄入;不二斋,翰林大学士商赞闹中取静之地,唯高流名仕可赏玩。
巷弄狭窄,车马不能进,萧慎令奴仆外候,自去。入内,闻潺潺流水之声,竹桥下引溪灌溉,太湖石数峰,嶙峋怪哉。溪畔草木数株,森森冷绿,蓊蓊郁郁,呈蔽日之势。沿曲径,穿游廊,隔窗见梨树,风来欲雪,虫鸣阵阵,如在山林。既出,君子兰、芍药、绣球花、虞美人等,蜿蜒四壁,姹紫嫣红。田舍翁居之,卧其间,招蜂引蝶,怀抱酒壶,双颊酡红,蜂尝入之,近辄醉。
萧慎摇扇大笑:“好花,烈酒,怪人矣!”
商赞摘下遮阳的斗笠,掸走瘫在酒坛上醉生梦死的蜜蜂,向萧慎招手道:“来,过来浅酌一杯,楚王昨日遣人送来,才拍了封泥,候着你呢!”
商赞自然不是睡在花丛中,一矮榻,一藤桌,被花圃遮掩,远处看不见。
萧慎过去,商赞让位给他,也不绕弯,单刀直入:“只你我二人,可从实招来乎?”
萧慎屁股还没坐热,闻言笑答:“石泉兄太是心急,容我歇会儿。”说罢,手扣酒壶,倒了一杯,饮尽,慢慢悠悠地回味余香。啧,楚王的酒,人间极品,玉液琼浆!
商赞在旁瞧着,真是恨不得抄俩铲土的铁锹撬开他这张铁嘴,泛舟游湖回来,他茶不思饭不想夜不寐,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暗度陈仓之计是谁主谋,竟可得萧相躬身辅佐?且,若有此计,只怕数年前已在筹划,朝野中几无一人知悉,非心思缜密行事果敢之人可胜任之。
天下才,商赞首推萧慎颜逊,萧慎既非主谋,颜逊也排除其中,必有第三人,被自己看轻。
萧慎并非故意吊人胃口,实在是此事凶险艰难,多一人知便多一分险,即便商赞,也需仔细考量。幸而,商赞其人,好魏晋风流,最恶汲汲营营之事,告诉他,与告诉一花一草一木一石无异。瞒,瞒不过,骗,骗不得,招吧!
萧慎在商赞好奇心爆棚的目光中缓缓道:“此计,乃皇后谋,某从中斡旋暗助。”
商赞真是懵逼了,整个人当场石化,如果往他脑子里灌入现代网络词汇,估计还能拍案而起,怒指萧慎:“妈的智障!当我傻啊,你咋不说是颜逊自导自演呢?滚犊子!”
信息量有点大,商赞年过六旬,需慢慢消化。萧慎自斟自饮,跟吃了炫迈似的停不下来,一面夸赞楚王新招的酿酒师手艺好,一面拔冗用扇柄抬了抬商赞的下巴,免它脱臼。
许久,商赞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颤声道:“小……小颜后?她……她为何如此,你怎可轻信?”商赞觉得此乃天方夜谭,颜氏人人狼子野心,皇后为颜氏女,竟不替颜氏谋,好比狼窝里平白无故冒出乖巧可爱的小白兔,这不逗么?
萧慎显然对他的诧异有所准备,淡然搬出说辞:“石泉兄,可还记得乙丑年那场科举大比?”
乙丑年?唔……商赞扳手指头算,哦,二十三年前,二十三年前怎么了?商赞无辜地看向萧慎,嘴角往下一撇,很委屈,人家年纪老迈,记忆衰退,还能记得自己是谁已经不错了。
一大把年纪还卖萌!萧慎无奈,又给了他一个提示:“裴之遥。”
如雷贯耳!商赞拍膝道:“女科状元裴之遥!连中三元,先帝对其不吝溢美之词,锦心绣口才思敏捷的才女裴之遥?”
商赞很激动,然而萧慎快要给这老而无妻无子清心寡欲的老头给跪了,重点不在这儿啊大爷!知道你只爱花花草草不追八卦奇闻,可也不该连乙丑年那桩牵连甚广夷三族的风月案都不知晓。萧慎本想长话短说,眼下也唯有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
乙丑年科举会试,裴之遥以漕运抵京,报国寺借住。先帝体恤寒门子弟,遣科举主事探望。是日,主事巡报国寺,入诸娘子共住禅房,裴之遥貌美,素衣青衫不足以遮其姝丽。主事见色心起,诱之,然裴之遥性冷高洁,拒之。又几日,主事酒醉,趁夜潜入,欲迫之,诸娘子惊起,愤而驱赶,受主事以革除功名利挟,屈之,遂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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