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逊当初下葬时依循一品大臣礼,其陪葬品丰厚,使盗墓贼眼馋垂涎固然是情理之中。盗亦有道,尤其此等折寿的行当,只取财物,勿扰其主该是共识。但颜逊之坟冢遭损,不仅财物遗失,甚至斫棺戮尸,连墓主人遗骸都未放过,其手段之残酷冷血实在骇人听闻。
民间更有传闻,颜逊生前作恶多端,死后魂灵未能安生,乃因果报应。
颜氏诸人如何思量此事,固然不得而知,但贼人却确确实实遍寻无果。最后只得草草地收拾了个衣冠冢出来,以便于日后的宗庙祭祀。想颜逊当年朝堂上赫赫声威,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燕京人烟浩穰,离奇之事俯拾皆是,虽事关昔日权臣,都人只聚而闲谈了数日,便渐渐停歇。
这日,月初将至。
工匠受诏待命,再过几日,未央宫便该依据图纸进行修缮,届时,太后亦将迁入宣室殿暂居。虽已辟出一座殿宇,但其中陈设格局却需仔细考虑,未央宫中太后使唤惯了的物什,这里亦不可缺。搬何物来,搬何物走,事无巨细,唐潆处处过问。
她知她不可荒废朝政,却更离不得太后身旁,只盼自己能日夜陪她。日夜相伴,于公于私,太后哪能依她?平素便常将她撵去宣室殿,嘱她务必多加休息,勤于朝事。
人是撵得走,但心却无论如何都撵不走。
万里无云,日轮当空。
唐潆长身玉立于庭间,在她眼前,是欲辟与太后暂居的一座殿宇。因本是宣室殿中的偏殿,故而格局不大,亦比不得正殿巍峨庄重,但胜于构型精巧秀美。流云揭过,日光洒下,便给匾额镀上一层璀璨夺目的金光,金光之下,是字架工整笔锋藏而不露又隐含灵秀的“长乐”二字。
长乐殿,未央宫。
夜如何其?夜未央。长生长乐乐未央。
唐潆抬眸,凝视着匾额。晌午时分,日光强烈,她这般凝视,却不觉刺眼,心中又油然生出另一种复杂得难以明说的情愫。匾额,是她亲手所题,长乐,亦是她殷切企盼。长乐、未央,意即平安喜乐永远无穷无尽。
永远已是极为空乏之词,又兼无穷无尽,听来愈加遥不可及。
她素来不信鬼神,即便新辞旧岁时不可避免的吉利话,不过随口一说随耳一听,并不作真。然而如今,除却求医问药以外,她竟将病愈的希冀又寄托于匾额这等死物。哪怕明知徒劳,却执意为之,这背后兴许是迫不得已的苦楚,但又未尝不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倘若不曾遭遇老病缠身,恶疾沉疴,常怀自助之心的人又岂会向所谓的天命卑躬屈膝?信仰与否,全凭心中有无牵挂惦念之人。
长乐殿殿门忽敞,规行矩步的内侍宫娥鱼贯而出,近前行礼。
唐潆缓缓收回低沉的目光,她看向为首的宫人,问道:“都收拾妥当了?”殿宇虽只一座,且格局不大,但其中又按用途细分了几处。太后喜静爱书,唐潆便吩咐下去,务必将书房拾掇妥帖细致,万不可有丝毫疏漏。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