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她以为父亲是望而不得的奢侈品,长大了,却宁愿不曾有过这样的血脉关联。如果每个孩子出生前都有自主选择的机会,她想,她一定不会愿意降临到这世上。并非不愿面对世间艰辛,而是,希望妈妈能收获一份更安稳幸福的生活。当然,那样的美好,绝不是那个所谓的父亲能给她的。
也许是这个夜晚太过寂静,适合说出心底最深沉的秘密,她窝在钟骅怀里,像梦呓一般回忆着过去,又哭又笑地叙说着那些开心或不开心的事。说了出来,似乎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她肿着一双桃子眼,迟疑看他,却见他始终耐心倾听的沉静模样,心里某一处忽然就软软的,像被熨帖的新床单一样,温暖而光明。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没来由地问:“听说,古代有个长了驴耳朵的国王,理发师发现了他的秘密,不敢告诉别人,只能跑去深山里对着大树的洞口喊出来。钟骅同志,你算是我的大树么?”
“唔,你不就是一颗好大的树么?”他嘴角微扬,点着她的鼻子道:“如此说来,我就勉勉强强当个树洞吧。”
木青羽啐了他一口,“好不尽责的树洞!诶,你看那边有棵大树,没准人家那树洞比你管用多了。”说着,便微微用力一挣,起身朝那边走去。
这颗树应该历史也比较悠久了,光从这一人多合围的身躯就能看出来。倒也真巧,树干上刚好有个不大不小的洞。木青羽笑着凑了过去,大声喊道:“我有个秘密!钟先生其实是个大尾巴狼!”说完还得意洋洋地回头向他示威,没想到却看到他一脸凝重地缓步上前,两手张开,沉声对自己说:“别动。就这样,先别动。”
木青羽的小心肝猛跳了跳,浑身僵硬不敢动弹,斜着眼用余光看身旁,却见那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不怀好意的爬行生物——似乎是蛇!在黑夜里,看不清它究竟如何模样,却只听得耳边嘶嘶声不停,让人毛骨悚然。
“别怕,有我在,它伤害不了你。”钟骅见她神情异样,连忙施以安抚。这种时候就跟对着熊一样,虽说不是装死就能躲过一劫,但是随便乱动很可能会激起蛇的自卫欲,从而发起攻击。若是无毒的蛇也就罢了,不过多一圈压印,反之可就麻烦大了,这大半夜的,又是深山老林里,到时候只怕落得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木青羽虽自诩是个女汉子,可是摆脱不了这女人怕蛇的天性啊。她努力控制住拔腿就跑的*,哀哀戚戚地望着对面这个男人,心中无比希望这其实是个武侠奇幻世界,男主只要动动手指或念个口诀就能解决掉这小玩意。
“呜呜,快点……”
钟骅慢慢靠近她,瞅准时机,一把将她扯到身后,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早已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只是赤手空拳上阵,心里十分没底。
结果,十分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那条蛇摆了摆头,便调头游走了。
原地只留下心有余悸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四周寂静非常,仿佛刚刚那剑拔弩张的情形只是幻景。也不知是谁先笑了出来,先前的惊悚气氛一扫而空。
“吓死我了,幸好……”木青羽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手里只捏着他的一丝衣角。却没留神踩到松动的泥土,顿时脚下一滑。“啊——”天旋地转的一瞬间,她还来不及恐惧担忧,已经滚落到下方的树丛中。
黑暗和混沌中,她似乎感觉到,掉下来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因为,有个人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到了后来,两人甚至是以抱成一团的姿势往下滚的。
原本他们露营所在的地方就是半山腰的一处宽敞平地,背靠着山体,外沿便是茂密的树丛。当时二人正处于平地边沿,山间夜晚雾气重,又是心神不定的时候,湿润的土壤便更容易踩脱。背对着她的钟骅反应再快,也抵不过一个成年人的重力加速度。堪堪抓住了她的手,她整个人已是悬空而落。他想抓个什么东西固定住自己,再将她拉上来,然而一时半会之间,竟然连个枯草堆都没找到。
所幸,过了约莫五六秒钟,她感觉自己的后背重重撞到个硬物,这才停了下来。回头一看,原来自己被一根粗大的树干抵住,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全身上下传来的酸痛感,尤其是右臂和后背,简直是钻心的疼。她只得心中暗暗祈祷,皮破血流都不算啥,千万别骨折啊!
听得身下那人闷哼出声,她也不敢乱动,只低声问:“你没事吧?有伤到哪里吗?”她想大声喊救命,却想起其他人估计都走远了,刚刚又经历过一场人蛇惊魂对峙,便十分担心会否引来其他什么野兽之类的。
“嘿,咱们这算是双双跳崖殉情么?”他不答,却转而调侃起两人当下的处境。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到一双眼睛映着远处的微光,竟有种熠熠生辉的感觉。他语调上扬,语气轻松,倒让人有种置身于山清水秀情人崖下相会的错觉。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她恨铁不成铁地捶了他一拳,却听他再次闷哼出声。她不禁惊疑起来,莫非自己力大无穷到这种地步?小心翼翼地轻触了下他胸前,她小声问道:“你这里受伤了?”
“唔,你压到我的腿了。”
木青羽一手抓住树干撑起身来,伸出脚去摸索附近可固定的支撑点。只是因为右手疼得厉害,又是在黑暗的环境中,这一系列动作竟也花了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挪了寸许位置,她便伸手去探他的小腿,心想也许是扭到了,没想到,却摸到了块大石头,还有一手的粘稠。她心里一沉,转头看向扶着两人共同支点——树干——慢慢坐起的他,还未出口询问,他却轻咳一声,不大确定地说:“那个,是不是腿断了?”
她听得有轻微的簌簌之声,可能是他尝试着活动腿脚,却只换来一声清晰可闻的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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