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把双手搭在小床的两侧,俯□子逼视爱丽西亚。
“你别这么对她。”玛丽终于哀求出声音,“她都还不会说话。”
“她都已经会用眼睛瞪我了。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苏用一种众生平等毫不客气的语气说道,“我根本就没打算对她做什么。不是要念诗么?我只是让她从小就见识一下外国的国粹。乐府诗可比一般诗歌的押韵要求严格得多。”
“她又听不懂你的语言。”
“这么说,她是听得懂英语了?现在马上来个听力测试?”
苏根本不容许人反对。她把小窗移到更靠近窗户的位置。从窗户还能看到正在晾晒衣服的汉娜。看到汉娜朝她微笑,于是她马上装模作样的拿起一本《四季诗》朝汉娜晃了晃。
汉娜做了个感谢的手势,继续扛着筐子去把床单抖开。
苏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的说:“那么,我们就从李白开始吧。”
显然,爱丽西亚和苏没什么共同语言。
刚开始她还打起精神听了几句,可当她发现音节停顿的非常奇怪,声音虽然新鲜却不若汉娜那么温柔,就失去了耐心。不管是李白还是李商隐都不能让她哼上一声。
苏才不管这么多,她和玛丽交谈纯粹用思想根本不用语言。而对外交涉她也很少出现。她非但很少和人说话,更少用自己的母语。长时间的被迫安静,让她在刚刚开始念头两句的时候,有些磕磕绊绊。念了一会儿才习惯过来。对于实际使用母语,她已经开始生疏了。
原来苏一旦决心和玛丽共处,就不愿意让人看出破绽。她总是指使玛丽做这做那,自己却不肯轻易出面。这就意味着,她和别人直接接触的机会相当的少。虽然玛丽的社交有她出谋划策,可苏却从来没有用玛丽的声音和别人随意的聊上半小时。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会多嘴又不能揭发的家伙,苏当然想要痛痛快快的说一会儿。她就假装给爱丽西亚念诗。随便念了几首让对方失去兴趣,然后就对着不能反抗的人,开始唠叨自己的事情了。
“……对啊,我三岁的时候就会从一数到二十了。你觉得你能做的吗?能吗?做得到就像我一样聪明了。”
“……后来那个男生转学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现在我有时候还会想,他那时候在我的自然书上写他的名字是想要表达什么。不过我想一定是喜欢我吧。”
“……我也是有尊严的,怎么可能她随随便便说句对不起,我就原谅她。没这样的道理吧。后来我让她说了三十次。”
“……我还是觉得两人在空中俯瞰夜空下的田野,这一段最浪漫了。深蓝的夜色简直就像是海水一样将他们托起来,越飞越高。”
玛丽本打算听听苏要说些什么。可是她一句也听不懂。苏说得又快又急,但是从脑子里却没有一点思考痕迹。她是不假思索迫不及待的说出这些话来的。她可能都没有计划下一个话题要说什么。
苏很赶时间,语速很快,她的声音并不大却硬邦邦得让爱丽西亚皱起五官。可是好歹有声音,于是小婴儿只是睁着眼睛漫不经心的听。看她轻快的碰着上下嘴唇,用奇怪的腔调发出声音。她也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她也无法理解苏所说的东西为什么只是着急的讲给她一人听。
玛丽和爱丽西亚都有种奇怪的感觉。爱丽西亚奇怪今天为什么不是汉娜。玛丽则奇怪苏为什么显得迫切,苏从来没有这样过,兴许是她的心情还没有彻底好转过来。
初春的阳光正好,虽然没有实质的温度,但是被照耀着反复能够感觉到暖意。苏的声音仿佛从水底急促冒上来的一串串水泡。轻快地上浮,清脆的低声破裂,连绵的语音带着柔和的颤抖。从硬邦邦的声调变得渐渐嘶哑低沉了。这是多么让人易于保持安静的环境啊,于是在苏的声音中,两人都开始睡着了。
她们都不可能知道这样一个道理:悲于鸟血,不悲鱼血,有声者幸也。
能够按照意志发出自己的声音,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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