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殊忽地就懂了他话中的含义,你还要嫁人,不要说杀害堂兄,连打伤堂兄的罪名你都承担不起,会影响你的亲事,会影响你在婆家的地位,甚至会影响你日后在孩子心中的威信。
我要嫁人,你就不要做官,不要前途了?
叶青殊见惯了诸如叶青程、支其华、华韶、宣茗等优秀的少年,对闫怀德这个平凡到近乎透明的表哥向来都是视而不见。
他没有叶青程的才学颖慧,没有支其华的卓然风采,没有华韶的惊世容貌,没有宣茗的昭昭轩举,甚至在一九、七九等出色的下人面前也黯然失色。
他是平凡的,平淡的,少言而守礼,和这天下无数个平凡的书生一般黯淡无光而乏善可陈。
除了偶尔碰到时必要的礼数,她从来不会多给他半分注意,然而,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救她的不是叶守义,不是叶青程,不是支其华,却是这个她从来没多看过半眼的表哥。
甚至在事后,怕她怕,努力的想镇定下来,想对她笑,对她说,把你杀人的武器给我,你还要嫁人——
叶青殊勉强自己睁大眼睛看着他朝她伸出的右手,细瘦白皙,不要说伤口,连茧子也没有,这是一只养尊处优、是各种意义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手。
这只手平日只会写诗作画,绝对不会拿比一本书、一只砚台重的东西,不要说杀人,说不定连一只虫子也不曾捏死过。
然而今天,他用这样一双细瘦无力的手,活生生掐死了一个人,活生生掐死了他的表哥。
不是每个人都有力气掐死人的,特别是他这样的文弱书生。
更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勇气能狠下心杀人的,特别那个人还是他血缘至亲的表哥。
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他爆发出那样的力量和勇气。
他本是不必这般做的,叶青松断了右手,又受了重伤,有他拦着,叶青松根本不会再伤害到她。
这里距外书房并不太远,叶老太爷和叶守义很快就能赶到,他根本不必杀了叶青松。
他应当,是看到了她用短笛将一排又细又密的银针打入了叶青松体内,虽然她在惊惶之下,没有打中叶青松的心脏,没有让他立即毙命,却迟早逃不过一个死字。
她还要嫁人,不能背上杀害堂哥的罪名,所以,他杀了叶青松,所以杀了叶青松后,他向她索要杀人凶器,他要自己承担起所有的罪名……
……
……
调-教日常小剧场(其一)
四年前,初夏。
蜀中知府府外书房中,叶守义扫了一眼微微俯身,恭敬垂眼站在他面前的叶青程一眼,压下神色中的不耐。
这个时候,叶守义还没看出叶青程这块璞玉的潜力,只叶青殊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实在念叨的他烦了,才勉强答应来考校叶青程的功课。
叶守义扫了一眼叶青程,又瞥了一眼窗外,他敢保证,他那个鬼灵精怪的小女儿这时候肯定躲在外面偷听,就防着他苛待叶青程!
叶守义想到这,眼中划过恼色,开口,“你不是说你学过制艺么?那你便以昧昧我思之为题做一篇文章出来”。
先来个下马威,叫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叶青程面露难色,“这,不好吧?”
叶守义皱眉,“怎的不好?”
题目难了就说不好,果然是个奸猾小子!怪不得哄的阿殊晕头转向的!
叶青程迟疑扫了叶守义一眼,吭吭哧哧开口,“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小妹秋千,兄妹情深自有缘——”
叶守义,“……”
什么鬼东西!兄啊妹的!
昧昧我思之——
昧昧——
妹妹?
叶守义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怒声打断,“是昧昧我思之!”
叶青程愣,对啊,妹妹我思之么?
叶守义咆哮了,“昧昧我思之,出自《尚书-秦誓》,我皇多有之,昧昧我思之!意思是我心中暗暗的想!”
“哈哈哈哈……”
窗外女童清脆的笑声一连串响起,“妹妹我思之,哥哥你错矣!爹爹他怒也!”
叶守义,“……”
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这个熊小子了!
叶青程,“……”
有种一辈子都没办法在阿殊面前抬起头直起腰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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