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对王老实说,人一生下来就是平等的,他一定会啐他一脸唾沫。
王老实是西北凤鸣庄的一名管事。二管事。在他之上,只有一位大管事。
然而,在这位大管事之下,至少还有五十位像王老实这样的二管事。因为,凤鸣庄太大了。
凤鸣庄的地盘,自然比不上曾经的关东万马堂。马空群还未一把火将万马堂烧成白地的时候,以万马堂之大,就是最善骑的骑士骑上最快的骏马,从黎明跑到黄昏,也未必能自东至西,跑完万马堂的全程。
凤鸣庄至多只有四分之一个万马堂那么大。但即便如此,像王老实这样的二管家,每天也得骑着马,走上大半天,才能巡视完他们各自所负责的地盘。
西北的大老爷们儿,没有多少人是坐马车的。养得起马的,都骑马。养不起马的,骑驴。连驴都养不起的,骑自己的双腿。
坐马车的,除了娘儿们,便是大得不能再大的大老爷。像凤鸣庄庄主那样的大老爷。
王老实不用每天骑着马,像其他的二管事那样,风里来沙里去地巡视地盘。他负责的,是凤鸣庄庄内的事务。因为,他是个老实人。或者说,庄主认为,他是个值得信任的老实人。
王老实确实像个老实人。他一生下来,就是凤鸣庄的家奴。因为,他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乃至他父亲的父亲的父亲,都是凤鸣庄的家奴。所以,他也只能是家奴。
王老实对这个家奴的身份,本来也没有什么不满意。凤鸣庄本来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家主。一种是家奴。能做到二管事的位置,他本该心满意足。
但他现在不满足了。因为,他的头上,还骑着一位大管事。因为,他的儿女,一生下来,也是家奴。比大管事的儿女地位还要低的家奴。至于和主人家的儿女,那就更没法比了。他们的命,都是主人家的。
就因为如此,他的儿女,没少受主人家儿女的欺负,甚至都没少受大管事儿女的欺负。
因此,王老实从来就不相信人生来就平等的鬼话。怎么可能是平等的?虽然大家都是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上,但皇帝的儿女一出生,就是龙子凤孙。庄主的儿女一出生,就是少庄主大小姐。就连大管事的儿女出生,也是大家奴。而他王老实的儿女一出生,却只能是小家奴。
受主人家的欺负也就罢了,凭什么要受大管事家的欺负?那个成天在家主面前把屁股撅到天上、在家奴面前却又把鼻孔撅到天上的家伙,凭什么就这样蹿到了他的头上?
还有,从他祖上到他这儿,已经给庄主家做了好几辈儿的家奴了。他的儿女,难道就不该谋一个好一点儿的前程?
王老实相信,命虽然是家主家的,但前程却是自己能挣来的。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但他要为他的儿女和他的子孙谋个好一些的前程。
所以,王老实暗地里做了许多不是太老实的事情。
他在凤鸣庄管不到的地方,置下了好几处物业。他还在西北四海钱庄的分号里,偷偷地存下了好几千两银子。这些银子,只要拿着四海钱庄的凭证,可以在中原的任何一家四海钱庄取出来。
这些东西,都是他利用他的老实换来的信任而悄悄攒下的。
他现在只需要一个机会,想办法让他的儿女们脱去奴籍。等他的儿女们脱去奴籍了,他便会将那些暗中攒下的银两交给他们,让他们远离西北,到中原更南的地方去谋个前程。那几处物业是暂时不能动的。若是被庄主发现了,他除了被剁成肉馅喂狗,不会再有第二种结果。
但这样的机会不好找。凤鸣庄不缺钱。赎籍这一招,在凤鸣庄行不通。再说了,即使凤鸣庄允许赎籍,他王老实凭什么能拿那么多银子出来为他的儿女赎籍?
凤鸣庄虽然也有让家奴脱籍的先例,但那些脱籍的家奴,都是曾经为凤鸣庄立下汗马功劳的人。那些人的汗马功劳,说得更简单一些,就是曾经为凤鸣庄打生打死过。
如今的凤鸣庄,已经不再需要人为他们打生打死了。在西北这一块地头,没有多少人再敢和凤鸣庄打生打死了。
这里是天子的王土,是事实。这里有朝廷的大军驻扎,也是事实。但这里是凤鸣庄的地盘,则是这一块地方的人们心目中更真更大的事实。
西北一带有数的武林高手,凤鸣庄中至少有二十位。除了这些武林高手,凤鸣庄还长期保有不下五百名的专职护院。这些护院,个个骑术精绝,身手了得,而且都能拉开至少三石的强弓。
不仅如此,西北的人都在传言,庄主和牧守西北的大员以及坐镇西北的大将军都是好友。庄中有些多嘴的人说,庄主每隔一段时间带着大批礼物离庄,便是亲自前去拜会那些大员和大将军。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