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很久没来过崔府了,一路走过,觉得一切都那么陌生,不敢相信自己曾在这里生活过十几年。
“这座院子一直这么小吗?”东海王问。
崔腾迎面走来,困惑地左右看看,“一直都是这样……你来干嘛?我可没请你。”
“我来找你说件事,单独说。”东海王看了看崔腾身后的两名随从。
崔腾摇头,“是公事,当面说,私事,我不想听。”
东海王笑道:“陛下让我来的。”
崔腾不太相信,“真的?”
“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啊。”
崔腾还是不想邀请东海王进屋,摆摆手,将随从屏退,“说吧。”
虽是初春,天气还很冷,东海王紧紧外袍,又等了一会,确认周围无人之后,说:“崔二,你做了一件傻事。”
“别来这套,又想唬我吧?”
东海王走到崔腾面前,正色道:“记得吗,咱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
崔腾犹豫着点点头,“从前的事情,提他做什么?”
“当时谁能想到变化会这么大?崔家还是崔家,我还是东海王,却是各走各路,好像连亲戚都做不成了。”
崔腾忍不住挖苦道:“那是因为你无能,崔家起起伏伏,总能再度兴起,你却一蹶不振,当然要各走各路,难道崔家还要跟你一块衰落不成?”
“当然不用。”东海王笑容不变,“我现在这样也挺好,无欲无求,不争不抢,过得反而踏实。”
“有话就说,我没空听你做诗。”
东海王大笑,很快收起笑容,“陛下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崔家在背后捣鬼。”
崔腾脸腾地红了,“血口喷人——我说的是你,不是陛下——崔家与怠工一事毫无瓜葛。”
“我问过了,他们都说是这是崔家的主意,说你们崔家信誓旦旦地保证,陛下肯定会在这件事上让步,如果出事,崔家愿意担责。”
“你听谁说的?找他来对质。”崔腾脸更红了。
东海王沉默了一会,“你没跟舅舅商量,自作主张吧?”
崔腾一把揪住东海王的衣领,面红耳赤,目露凶光,“少跟我耍小聪明,想报复崔家,你可没这个本事,走,咱们一块去见陛下。”
东海王也不挣扎,等崔腾放手,他整整衣裳,平淡地说:“不用去见陛下,咱们先去见舅舅吧,他若说这事与崔家无关,我就相信。”
“用不着,咱们去见陛下,现在就去!”崔腾拉着东海王往外走。
“陛下明天会颁布圣旨,撤换一批新官员。”
崔腾止步,“陛下亲口说的?”
“圣旨已经拟好,就等三日休假结束后公布,各部司的四品官员将全部撤换,由从四品官员里提升,如果新任官员继续告病,就接着免职,重新再选,直到有人愿意担任为止。”
崔腾的脸色由红转白。
东海王继续道:“官员们能承担几次免职?我猜就一次,圣旨中还有一条,此次被免官员,永不叙用。”
“陛下……真的不会让步?”崔腾喃喃道。
“陛下没必要让步,有一批官员支持陛下,目前的官职还不高,正好可以借机提拔,咱们都了解朝中那些人,一旦被免官,而且是永不叙用,他们会恨死你,到时候不用对质,出卖你的人会排成长队。”
崔腾脸更加苍白,“他们会恨死我……”
东海王拍拍崔腾的肩膀,“我理解你的做法……”
崔腾甩开东海王的手,怒气冲冲地吼道:“理解个屁,你什么都不懂!”
东海王冷笑一声,“我不懂吗?你现在是崔家唯一的儿子,是皇帝最信任的近臣之一,屡立大功,放在从前,你就是货真价实的权臣,比舅舅掌管南军时还要威风。可事实并非如此,陛下信任你,却不重视你,陛下每次召集顾问商议大事时,你都站在旁边,难得插上一句话,偶尔开口也是逗大家一笑而已。在外人眼里受宠非常的崔二公子,其实只是一名弄臣。”
“弄臣”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崔腾,他的脸又红起来,吼道:“那也比你强。”
“当然比我强,我再怎么努力,也洗刷不掉当年与陛下争夺帝位的污点,纵使陛下已经相信我,仍忌惮天下人悠悠众口,不会真正重用我。我没希望,但是你有,所以你不服气,非要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本事。”
崔腾惧愤交加,还很困惑,“陛下为什么要找你?只要对我说一句话,一夜之间我就能平定事态。”
“用我无需封赏,用你却越来越难。”
“我连侯位都丢了,还有什么难的?”崔腾大怒,好像皇帝就在眼前,憋闷多日的心里话夺口而出,“出生入死!有几个人能做到?我做到了,而且是在陛下处境最危险的时候做到的,结果换来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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