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中秋吃蟹时,刺史府运来的螃蟹肉质细嫩、膏似凝脂、味道鲜美。
挑开壳子,黄澄澄的蟹黄冒着鲜味扑鼻而来,一口吸下去鲜美而香,八根蟹腿上的肉也是丝长细嫩、洁白晶莹。
总之就俩字:美味!
如此好的东西,一整盘几乎都落到卫嫤肚子里。楚夫人余光看着她剥蟹的动作,又白又长如青葱般的手指夹着红色蟹壳,说不出的好看。
一边生气,另一边她不得不承认,年轻漂亮就是好,做什么都好看。
楚夫人目光宛如实质,卫嫤却丝毫不觉,蟹腿沾酱油嚼着,略带咸味的鲜香无比美味。
“晏夫人倒是爱吃蟹。”
吴指挥使夫人笑道,声音并没有刻意降低,不仅这一桌听得真切,隔壁的男席也能听清。
听她说完,楚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指挥身边丫鬟:“你们这没眼力见的,还不给晏夫人换个骨盘。一堆螃蟹壳小山似的堆在那,像什么话!”
刚才还晏妹妹,这会又成了晏夫人。
卫嫤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刚想开口,不了旁边阿彤先她一步:“大闸蟹鲜美,我吃得太过入神,倒劳烦表嫂一直帮我剥壳。”
阿彤跟前的骨盘干干净净,她这一说倒成了卫嫤照顾表妹,两人的蟹壳一道堆积在她那。骨盘越满,她照顾自家亲戚心意越真挚。
卫嫤亲切地笑道:“都是一家人,阿彤说什见外的话。楚夫人待人和善,咱们也别太见外。方才她几次三番让人吃蟹,若是不吃,岂不辜负了这一番美意。”
一桌子人喷了,谁让你吃蟹了,明明是想让你剥不好出丑。
偏偏这话他们不能说,现在听晏夫人冠冕堂皇,一口气闷在心里不上不下,脸色也跟着不太好。
卫嫤毫无所觉,清脆的响声过后,她剥开最后一只,放阿彤骨盘里。
“蟹可是滋补的好东西。而且全身没一块肥肉,多吃点也不会发胖。”
发、胖!
卫嫤只是随口一说,以阿彤的身形,多长点肉应该会更好好看些。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骨瘦如柴,不论多高都90斤,体重这东西,要看骨架和身高。
偏偏这两个字触动了楚夫人神经。她属于骨架娇小的那一类,年轻身段纤细的时候样貌很是精致,但多年来养尊处优长了一身横肉,挂在身上成了肉球,长在脸上,挤得她眼睛都小了好几圈。
胖,是楚夫人内心深处最大的隐痛。
唇角笑容讥讽,她嘴上的话反而越发亲切:“晏大人这一家子女眷可真是生得好,不说晏夫人这妖娆的身段,就连表妹,乍看上去没什么,但越看越好看,就像有股什么吸着人一样。”
“妖娆?”
卫嫤反问道,这词在正是场合可不是夸人的。
楚夫人却似浑然不觉:“可不是妖娆,晏夫人方才哭得梨花带雨,不止身段妖娆,连模样都妖娆。别提那帮男人,我这做女人的也心痒痒。实不相瞒,晏夫人来之前,咱们这些人在屋里疑惑,晏大人年轻有为,为何会娶一跟过旁人的商家女。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晏夫人可别误会,咱们凉州人说话直,没有鄙视商户的意思。”
乍听时卫嫤脸色有些难看,楚夫人摆明了说她心术不正,不知用什么手段勾引了晏衡。
但满桌子官家夫人幸灾乐祸的目光投来,她反倒镇定下来。她现在若是气急败坏,岂不是顺了这些人心思。因为晏衡与吴家势如水火,这些亲吴的官员家眷早已将她视为敌人。他们甚至还没见到她本人,就已经商量好给她打上水性杨花的标签。
这样的人她何必尊重,又何必为他们的看法难过,牺牲自己让他们高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长什么样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像楚夫人这样,长得不那么扎眼。”
说完卫嫤委屈道:“可人的容貌又不像这大闸蟹,不合口味可以塞回后厨继续整改。难道长得漂亮,无形中把一些人比下去,是我的错?”
噗……
过道另一侧男席有人喷了酒。
卫嫤声音中委屈,但面对楚夫人,她的笑容却无比灿烂。本就晃眼的明眸皓齿,张扬的笑起来,比头顶上所插金钗还要耀眼。
楚夫人咬牙切齿,对面男席看不到卫嫤容貌,反应完全不一样。
包括晏衡在内,上到楚刺史,下到凉州通判都听到了她委屈的声音。虽然最后一句张扬了点,可晏夫人所言也是事实。更何况有楚夫人出言不逊在前,她这一句更像是小姑娘撒娇。
对,就是小姑娘。
如楚刺史、吴指挥使这种高官,能熬到这官职,年纪都不会太轻。他们两位甚至都是抱孙子的人,卫嫤刚及笄的年纪,在他们心中的确是小辈。
常年混迹官场,他们思维与后宅妇人有着本质区别。尤其是楚刺史和吴指挥使,以两人官职也不是没见过美人,虽然晏夫人好看些,但还不足以让他们心生偏袒之意。本质上动摇他们的,是晏夫人发现座位被占,勇敢站出来那一刻的表现。
她没有选择阴招,由着人发现她受了委屈,而是直接把事捅开,这般单刀直入很和男人口味。而后她说话时又怀柔,把问题挑到明面上,又没有丝毫尖酸刻薄,反倒是满面温柔让人忍不住心疼。
男子行事的壳子,妇人手段的芯子,她将男子与女子的优势巧妙融合在一处。
活了这么多年,楚刺史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然而方才晏夫人行事却让他眼前一亮。晏镇抚这媳妇娶得真没错,出身商家,手段却丝毫不比官家姑娘差。
这样聪明伶俐的小丫头,他愿意帮一把。
端起酒杯,楚刺史重重地戳到桌上,挺着脖子大声呵斥:“好不容易大家都聚聚,热热闹闹的就是,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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