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忍不住“扑哧”一笑,舒熠说:“笑了就好。早点休息,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舒熠还想说什么,空乘已经走过来,催促他关机,航班准备起飞了。
繁星在电话里说了句:“我爱你。”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到没有。她站在窗前,过了一会儿,看到巨大的飞机凌空而起,越飞越高,渐渐变成机翼上一闪一闪的灯光,渐去渐远,隐没在黑夜里。
她躺在床上,虽然思潮起伏,但努力劝说自己尽快入睡。所有的艰难困苦,她已经决定去面对。如果命运要给她白眼,她也会拼尽全力一试。生老病死,或许真由不得她做主,然而她是爸爸的女儿,她会竭尽所能,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去帮助爸爸,跟疾病做斗争。
据说大海里的渔民遇见风浪,一定要用船头直对着风浪冲上去,不然很容易翻船。这当然需要莫大的勇气,繁星鼓励自己,没什么好怕的,虽然即将面对惊涛骇浪,但她一定要驾驭好自己这条小小的航船,正对着浪尖冲过去。
冲过去,才是赢了。
她在这种给自己的鼓励和劝慰里,终于慢慢睡着了。
繁星搭了最早的航班回省城,到家的时候还很早,被上班的早高峰堵在了市区的环线上。自从大学之后,家乡已经成了最熟悉却又最陌生的地方。尤其毕业之后,每年只有过春节才回来,节假日期间的家乡其实和平时是不一样的。这次突然回来,繁星只觉得人多车多,跟北京一样堵车堵得厉害,并且到处在施工,据说是修地铁线。
她下飞机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打算去爸爸那边看看情况,最好今天就带爸爸去北京。繁星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难得地并没有多说什么。然后又问:“不耽搁你工作吧?”
繁星说:“不要紧,这不刚开年,我年假都还没用。”
繁星爸的状态比繁星想象的要好,也许是因为医生压根没告诉他实情。倒是龚姨眼睛红红的,明显没有睡好。繁星怕爸爸起疑心,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说自己是到省城出差,顺便回家一趟。
然后龚姨就提到了体检报告,絮絮叨叨说起肝区有阴影那事,繁星赶紧说:“要不去北京再做个检查吧,到底北京的医院大,专家也更好。我这趟回来正好顺便带你们俩一块儿去北京。”
繁星爸还有点犹豫,龚姨已经满口答应了,她说:“难得正好繁星回来,你就听闺女的一回,这也是她的孝心。咱们去北京大医院,做完检查要是没毛病,也好放心。”
繁星爸是个妻管严,龚姨说一不说二,听妻子这么说,也就罢了,点了点头。
繁星只说是出差时间紧,回公司还有事情,立刻就订了下午的机票,龚姨动作也利索,三下五除二收拾了行李,三个人草草地在家吃了顿中午饭,就直接奔机场了。
繁星没想到妈妈和贾叔叔竟然到机场来送他们。繁星妈也很憔悴,虽然也精心化妆打扮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口红涂得漂漂亮亮,但眼皮微肿,一看就是哭过。
繁星只好紧紧攥着亲妈的手,怕她一时失态,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繁星妈倒还忍得住,只说是来看看女儿,顺便给女儿带了点土特产。龚姨心里一酸,繁星回来都没顾得上回亲妈家看看,就直接奔家来了,带了自己和老祝就去北京,这孩子还是挺不容易的。
繁星妈叫丈夫把那箱土鸡蛋给繁星搬到行李车上,说:“你爸年纪大了,你龚阿姨也是上年纪的人了,你多照顾点,这鸡蛋你自己吃,也给你爸吃,这是你叔叔的侄儿从乡下送来的,比买得好。”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家常话,过了一会儿,又拉着龚姨到一旁,两个女人说起了悄悄话,没过一会儿,两个人都背转着身子抹眼泪。繁星怕父亲看到,只好说自己要带几斤家乡特产牛肉干去北京给同事们尝尝,撺掇父亲和叔叔陪自己去开在航站楼里的专营店买。
等他们买了牛肉干回来,龚姨和繁星妈已经情绪稳定了,两个人像姊妹一般亲热,手拉着手说话。繁星爸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不知道怎么这两个女人突然就好成了这样。
等过了安检,趁着龚阿姨去洗手间,繁星爸才问繁星:“你妈怎么了?”
繁星掩饰说:“我怎么知道,我都没回过妈妈家里。”
繁星爸还想问什么,繁星说:“爸,这不是好事吗,妈妈和龚阿姨关系好,不吵不闹的,你也不用再受夹板气了。”
繁星爸一想对啊,于是也就乐呵呵的了。
到北京已经是晚上,繁星想了想还是给父亲和龚阿姨在医院附近订了酒店房间,自己租的房子一个人住惯了,纵然是父母,住进去也多有不便,何况龚阿姨还是个后妈。生活习惯不一样,格格不入。不如让他们住酒店,各自都自在。
龚阿姨对这安排倒是满意的,因为舒熠早就替繁星找好了人,专家特需门诊,还有几个专家也特别给面子,说随时可以过来会诊。龚阿姨只听说北京大医院人多难挂号,据说有人排好几天的队都挂不上号,要不繁星既孝顺又有出息呢,不愧在北京工作。听说这个专家是全中国最好的肝胆权威呢,繁星一个电话,对方就答应明天给他们加特需的号。
繁星真正感激的是舒熠,他想得非常周到,找的人也特别给力,不知道是动用了什么样的人脉。
他在美国也刚刚落地,给她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听说她这边没有什么问题,就忙碌去了。繁星也并没有跟他多讲,毕竟他要处理的事情更重要。
繁星将父亲和龚姨安顿好,自己才回家去,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竟然前所未有地失眠了。
她只好爬起来做瑜伽,一套动作做完,重新躺在床上,还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也许是太忐忑了,明天去医院简直像宣判,她第一次紧张到失眠,索性拿过手机刷朋友圈。她很少看半夜的朋友圈,有人在发美食报复社会,有人还在苦哈哈地开会,有人发酒吧纸迷金醉,有人在国外是时差党。
繁星随便点了几个赞,被顾欣然发现,她“唰”地发了条微信过来:“你怎么还没睡呢?”
繁星老老实实答:“失眠。”
顾欣然说:“你也有今天!”
顾欣然是常年失眠严重,她那行业,黑白颠倒,又经常辛苦加班,三餐不定时,起三更睡五更,只好全凭安眠药。繁星那时候就不理解,顾欣然每天都在嚷嚷好困好困,怎么会睡不着呢,所以今天顾欣然才有这么一句,好似大仇得报。
没等繁星说什么,顾欣然又发了一条过来:“是不是谈恋爱谈得太甜蜜,所以都孤枕难眠了?”
繁星回:“我们现在是异地恋。”
顾欣然吓得眼镜都快掉了:“哈?怎么突然就成异地恋了?”
繁星卖了个关子不肯告诉她,靠在枕头上磨磨叽叽,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后发出去的是:“我很想他。”
顾欣然说:“完蛋了!!!祝繁星你坠入爱河了!!!书恒走的第一天,想他!书恒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书恒走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
顾欣然还发了个表情包,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图。
繁星看到那么多感叹号,再加上那张图,不由得“扑哧”一笑。
顾欣然要求视频聊天,被繁星拒绝,顾欣然在微信里哀号:“繁星你不能这样,你不可能对我这样无情这样冷血这样残忍,你知道吗,我们今天跟了小花一整天,她身边竟然没有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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