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在她心中不停地燃烧,此刻终于忍不住冲体而出。在她眼前倒下的双亲,无辜受累的家人朋友,顷刻化为灰烬的家园,遍地的血,漫天的火。
她竟然忘却十年。
焚尘,如此世事,如此尘缘,真恨不得天降雷霆,将一切都焚烧迨尽。
夜深人静,风府一片静谧,归园也不例外,只听得蛐蛐不时叫上两声。明月如水,照的秋念笛窗外竹影横斜。透过窗户的缝隙,只见帐帏低垂,但仔细一看,便知床上空无一人。
同样的明月,照着开封城内一处废园和一个孤零零的影子。
十年前这里曾是名动一方的忘情山庄,十年后这里不过是火烧之后的废墟,人们传言这里有鬼魂出没,连无家可归的乞丐也避而远之。
秋念笛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没膝的草中,一处处重游故地。如果真有鬼魂,一定是家人含冤未雪。他们能出来看看她倒好,不过她遗忘十年,他们不会肯见她吧。
她走的很慢,如同当年她从地道里逃生时。当时是因经受幽冥之火的煎熬,此刻却是害怕踩到被焚烧的骸骨。
记忆找回时的震撼已经过去,再痛又如何比的上当年?风怀舞于秋念笛是外人,风一笛对林素云却是深爱的人。
失去亲人和遭到背叛的痛交织,加上浓浓的自责,那样的感觉,现在想来,仍会为之窒息。秋念笛很是怀疑那一段不长不短的路程是如何走完,竟然没有当场倒下。
月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乌云后,血红的闪电从半空劈下。几个坟丘突兀地现在眼前。
秋念笛停下脚步,迟迟不敢上前。惊雷炸响在空中,大雨瓢泼而下,天地一片汪洋。里里外外都湿透了,她也恍若未觉。
缓缓挪动脚步,挨个看那些墓碑。
林自侠夫妇之合墓。林素云之衣冠冢。林氏一百三十二人之合墓。
雨水冲刷去碑上日积月累的灰尘,青石板上数十个墨字如此清晰地刺痛她的眼。
她是从坟墓里爬出的人。这三个大小不一的坟丘,埋葬着她的过往。
秋念笛暮地跪倒,一手抱住父母的墓碑,放声大哭。哭声夹杂在轰轰雷鸣中,听不分明。
不知过了多久,电闪雷鸣停息,老天收起眼泪,月亮也拨开乌云探出头。夏天的天气本就难测。
秋念笛抬起头,望着乌黑的天,她的眼比明月还冷。
往事一件件回放,除了风清月明,一定还有其他人参与了当年的血案。明月做证,谁让忘情山庄流尽鲜血,谁让她流下方才的眼泪,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坟丘周围的荒草比其他地方明显少且低,坟丘也看的出修缮的痕迹,显然有人也没有忘记这里。
秋念笛的视线下落,墓碑右下方一行小字:弟洛阳萧远谨立。
萧远。
风淮思一大早去归园找秋念笛,房中无人,绕过竹林,看到花丛中那个淡蓝色的背影。
轻手轻脚走过去,想吓她一跳。走到三尺开外,她却突然转过身来,眼中寒意逼人,把风淮思骇一跳,笑容便有些挂不住。
“昨天的烟火不好看吗?你中途就开溜。晚上我去找你,彭大雷说你身子不舒服,我就没敢打扰。”风淮思又是抱怨,又是关切,表情不乏夸张,笑容却比初升的太阳还热烈。“你没事吧?”
秋念笛眼中的寒意渐渐消失,脸上是一贯云淡风清的笑容。
风淮思没有等到回答,也不在意,秋念笛看花,他就看秋念笛。朝阳为秋念笛洒上一层温柔的金晕,加上那种海阔天空的气质,风淮思看的浮想联翩。
执手相看笑颜。正在乱改诗句,忽然听她说道:“乡关何处,天涯萧远。”
风淮思一愣,说道:“秋姑娘也知道萧远萧大侠?”
萧远十余年前以急公好义之名响誉江湖,有人说只要找到萧远,不论天涯海角,都像是回到自己家里,所以有“乡关何处,天涯萧远”的话流传。但他在十年前离奇失踪,这句话也渐渐湮没在新一代的江湖。
秋念笛若有所思,说道:“多年前我听人说起过他。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这么快就知道我说的什么。”
风淮思笑道:“岂止知道你说什么,我还知道他在哪里。”
秋念笛似乎不想面对他的笑容,随手拨弄着花上的露珠,说道:“十年中从未有人见过他。”
风淮思道:“他就在白马寺,不过不是萧大侠,而是慧真大师。只是很奇怪他为什么在英年正盛的时候归隐,还当了和尚。”
秋念笛道:“你见过他,为什么不当面问问。”
风淮思笑道:“谁敢呢?这位大师脾气暴的很,出手不留情,武功偏偏极高。我和他说话都得陪尽小心,何况是问他的忌讳。”
秋念笛微微一笑:“你这样清楚,一定是吃过苦头。”
风淮思哈哈一笑,也不否认。说道:“你如果想拜访他,我可以充当介绍人。不是熟悉的人,他谁都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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