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郭威班师。符真随大哥符昭信回大名府。
“萧姐姐,你真的不去大名府吗?”符真问道。
离别在即,萧潇到底有些伤感,微笑道:“有机会我去看你。”
符昭信走了过来,说道:“萧小娘子,无论你什么时候去大名府,都是符家贵宾。”他是一个身高挺拔的年轻人,相貌和符真有几分相似,但言行举止透着硬朗,一看就是个杀伐决断惯了的人。
萧潇下意识地站直身子,微笑拱手道:“一路顺风。”
柴荣和萧潇一直看着符氏兄妹的车马走远才起身返城。柴荣看萧潇神色寂寂,笑着开解道:“开封到大名府虽说不近,可也并不是山水阻隔。我听符大郎的意思,以后还会专程到开封拜访,符娘子也会去的。”
萧潇沉默不语,又听他说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萧娘子,我们既然是朋友,你就当郭府是自己家吧。”
萧潇一阵感动,他知道她的伤感一多半是感怀身世,呵,家,多么遥远的回忆,但眼前这个青衫落落的年轻人,给了她久违的温暖的感觉。何必想太多,朋友,当然是的。
萧潇微微一笑,说道:“柴将军,谢谢你。”又道,“真妹临行前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是一本薄薄的卷册。
柴荣接过来,正是那本通敌名册,他虽然和李崇意说并无大用,但事涉机密,就看拥有者怎么运用了。抬眼看萧潇,只听她说道:“我一个字都没有看。”语毕,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有种洞察世情的淡漠,又有些自嘲嘲人的讽意,这让这个一向散漫沉静的女子多了几分犀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符真是想送她一个善加利用就足以存身立命的护身符,还是一个也许会伤到持有者的烫手山芋?或者是她想的太多,符真也许只是间接地通过她把名册交给柴荣,来表明她和李氏家族再无半分瓜葛。
讨厌和这些肚子里弯弯道道太多的人交往,萧潇愤愤地想,忽然想到自己想的也挺多,不禁哑然失笑,她的如履薄冰、患得患失对于真心相待的人来说,是否也是种伤害?摇摇头,把这些无法可想的事都踢到角落,现在先不想这些。
刘承祐和顾命大臣杨邠、史弘肇和王章商量迎接、犒赏事宜,说道:“你们再仔细推敲推敲,别有谬误,让人笑话。”
杨邠挥挥袖子,说道:“这些事我们办就好,你不用管。”
刘承佑额上青筋爆起,看看三人脸上理所当然的神情,咬牙忍了下来。冷冷说道:“那你们看着办。”说完拂袖而去。
史弘肇看着小皇帝远去的背影,有些不以为然,说道:“这孩子,脾气越来越大了。”
杨邠道:“全是他身边有些人教唆的。什么狗屁文人,我们随先帝打天下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个狗洞钻着呢,现在倒想出来兴风作浪。”
王章笑道:“陛下还小,等他长大了就知道我们是为他好,为国家好。郭老弟辛苦一遭回来,我们该怎么迎接他呢?”
史弘肇也笑道:“当然是越隆重越好,郭老弟在外领兵,苏逢吉背后不知道嘀咕了多少回,可是三镇平叛这样的事,还不得郭老弟出马才摆的平。我想,让陛下率全朝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当众宣布封赏,也显得君臣和睦。”
班师后,郭威谢绝皇帝的赏赐,请求封赏自己的属下和朝中大臣,皇帝准他所请,于是朝廷上下皆大欢喜,一派其乐融融。郭威烧毁了那本通敌名册,又让不少人暗中松了一口气。
郭府的人把萧潇当作郭威的救命恩人,惟恐招待不周,尤其是女眷,对她更多了几分好奇和景仰,直把她当作传奇,连她喜欢穿男装也看做特立独行。郭威出身寒微,他的家眷也没有一般高门那种盛气凌人,萧潇很快和她们相处融洽,但不知道怎样向她们道别,出门找工作,而柴荣协助郭威忙班师后的诸多事宜,几天见不到人影,只得困在郭府,感受郭家人的热情。
一天傍晚,柴荣终于出现,萧潇正想怎么措辞向他说找工作的事,柴荣先说出他要北上澶州,请她在郭府再住一段时间,等他回来。萧潇看着他微显疲惫的眼,不好意思给他再添麻烦,点头答应。
九九重阳,郭府家宴,萧潇也应邀出席。看着这一家老幼杯盘交错其乐融融,心里却不能感染他们的欢乐,独在异乡为异客,即使每个人对她都很尊重很和善,到底是客啊。趁一个机会偷溜出来,走到园子一个幽静的角落,看着那几丛火红的枫叶发呆。一恍惚好像回到从前,她和方羽在香山漫步,闹着和他比赛看谁能发现最红最完整的叶子,她不停地叽叽喳喳,方羽是几分无奈几分宠溺的笑容。
伸手摘一片红叶,轻轻划过叶缘,轻柔的触觉让她的心一阵战栗,羽,夹在书里的标本还在吧,可是你在哪里呢?我一定会找到你,对不对?沙沙的脚步声打断她的回忆,回头,是柴荣的妻子宛娘,一身青底白花的孺裙,挽着半堕髻,人如其名,一副温温婉婉的模样。
“萧小娘子,你一个人在这里呀。”宛娘微带关切地问,“有什么心事吗?”
萧潇下意识地摇头道:“没什么,随便走走。”然而过往的记忆、失落的心在下一刻把她的自制打碎,隐忍的痛从眼底弥漫开来。不要在外人面前哭泣,她对自己说,身体因为强烈的克制而微微颤抖。
宛娘无声地递上手帕,萧潇才发觉自己脸上湿漉漉的。擦干泪,定定心神,说道:“柴夫人,谢谢你。”
宛娘说道:“不要这么生分,都快成一家人了,还夫人长夫人短的,妹妹不嫌弃我蠢笨,就叫我姐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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