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萧潇迷迷糊糊地揉揉发痒的鼻子,想要继续窝一会,却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心里哀叹一声,身体下意识地紧贴在床上几秒种,才一节一节地爬起来。小懒猫。耳边似乎响起低低的笑语。萧潇不由得有点失神,微微一怔,向半空做个鬼脸,她是懒,可是也没有误事不是?
新的一批伤员送来了。虽然没办法把现代医学那一套照搬,但是萧潇还是在符家和柴荣的帮助下,建立了简陋的战地医院,并尽最大努力地完善无菌制度。她套上洗净的白袍,戴上干净的布帽,逐一检查前线送来的病情严重的伤员。
战争已经持续了近半年,得益于萧潇提倡的严格的无菌操作,虽然只是近乎手工作坊式的无菌,比如用热水洗煮绷带、手术针线,穿无菌袍,戴帽子口罩,洗手,戴手套之类,伤员的感染率和死亡率大大降低。而对于萧潇本人,也渐渐习惯了鲜血和呻吟,缝合伤口的技术提高很多。
萧潇努力忽视病房里浓重的血腥味,和一声声惨痛的呻吟,努力分辨每个人的伤情,决定手术的先后。忽然脚一软,身子一趔趄,被眼明手快的助手小鱼扶住。
“萧先生,你先歇歇?”小鱼低低问道。
萧潇微微摇头,长吸一口气,压下突然涌上的烦恶的感觉。处理完这些伤员,无论如何也要休息几天,萧潇想,还要柴荣多发补助。视线一转,落到眼前的伤员身上,与其他人不同,一样的浑身浴血,却一声不吭,静悄悄躺在那里。
越是安静的病人,伤情越严重,因为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呼痛。萧潇一示意,很快有几个人过来帮忙准备手术。
一处,二处,三处,萧潇摆正了他断裂的肋骨,缝合了胸前三分长的伤口,小心翼翼地避开血管和神经,挖出了左肩上的箭头。这期间,小鱼清理了他满是血污的脸,发现他的额头上也被刀划出一道口子。这伤员看年纪也就20岁出头,浓眉大眼,也不知道娶亲没有,就这么破相可太可惜了。萧潇一边想,一边直起身来,准备喘口气,帮他把额头上的伤口也缝起来,忽然眼前一黑,头晕的厉害。
萧潇用残存的意识和全身力气,控制自己向后倒去。不会压到这个可怜的人吧。昏迷前,心中念头一闪,又自怨自艾一句,我可怜的脑袋。
羽,羽,你看看我的后脑,有没有撞成南海鳄神的徒弟?萧潇半是委屈半撒娇地拉着方羽的袖子不放。不行不行,我不许你走,人家都撞成这样了,你要陪我,事情多怎么样,地球离了谁都转,我离了你可不行。
方羽摸摸她的头发,无可奈何却微微笑着哄她,我哪里也不去,就陪着你,好不好?
萧潇抬眼望他,满心都是爱慕和依恋,觉得永远也看不够,恋不尽。一手揪紧他的袖子,一手伸出去摸他的脸,忽然那脸上涌出血污,就像几个月来已经见的麻木的伤员的脸。
羽。萧潇惊呼一声,醒了过来。
半月没有消息,羽,到底怎么样了?
萧潇愣怔半天,连侍女小霞喊她都没有察觉。半个月前,方羽出城联络黑山寨等山寨,本来预计3、5天就回来,可是半个月了,还是没有消息。她问柴荣,柴荣说,他离开黑山寨后,就回澶州筹集药材和布匹等,朝廷已经派出郭威来解邺城之围,他会随大军一起回来。
柴荣还交给她一封信,方羽在信中说,绿林事了,还得回澶州一趟,分别日久,甚是想念。萧潇每天都要反复看几次信,看着那熟悉的笔迹,心情就平和下来,但是不得不把信收起的那一刻,焦躁和不安又随之而来。
方羽,方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有多担心你。萧潇无力地把头埋在手中,虚弱的身体削弱了意志,泪水不受抑制地流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中的不安随着泪水流出不少,萧潇终于勉强平静下来。她抽噎着抬起头,房中的一切照旧,那个可怕的景象,只是一场梦而已。
小霞洗好手巾递过来,萧潇伸手去接,忽然发现怀里抱着一件衣服,青色布衫,出奇地眼熟,可是不像是自己的。擦完脸,又要了一碗水喝,忽然呛咳起来,一碗水倒有半碗泼到了床边的衣服上。
小霞过来收拾,萧潇勉力拿稳剩下的半碗水,一边说道:“我自己来,你去休息。”
房里又安静下来,碗里的水却还是一颤一颤。萧潇看着那件被泪水鼻涕和半碗水毁的一塌胡涂的青衫,欲哭无泪,看来她的梦不完全是虚幻,她把袖子揪的那么紧,硬生生把这件衣服从它主人身上扒下来。呜呜呜,天可怜见,她绝对不是故意的。某位柴姓将军,对不起。
“羽,墙角冒出一芽嫩绿,我给他浇了点水,就像小时候的每个春天那样。他周围的枯草隐隐有了绿意,大概过不了几天,他的伙伴也会冒头和他做伴。要是人和草一样,春天种下一个方羽,秋天收获一堆方羽,一个拎手里,一个抗肩上,一个挂门口,一个锁家里……那样就可以时时刻刻看到你,不会再这样牵肠挂肚。”
“今天我终于摆脱了浑身高烧,手足发软,头重脚轻,胸腹烦恶,也终于确信自己并没有得败血症。说真的,这几天我真是怕的要死,虽然我一直很注意保护自己,手套至少戴两层,一场手术换一次,虽然手套从来没有戳破过,但是那些症状,真是……我只是尽力对得起一个医生的职业道德,可从来没有想过做白求恩。就算比喜马拉雅山还重,我也不会死。谢天谢地,虚惊一场,劳累过度的良药果然就是睡觉睡觉,还是睡觉。羽,不许怪我瞒着你。羽,我真的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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