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身心折磨令杭文治完全丧失了时间的概念,他感觉自己在经历着一个漫长的世纪,直到一个声音在卫生间门口嚷嚷起来:“我说你们瞎闹腾啥呢?”
小顺停手往身后看去,说话的却是杜明强,他睁着惺忪的睡眼,像是刚刚被吵醒似的。
“有你什么事?滚一边去!”黑子压着声音,语气却异常凶悍。
杜明强却梗着脖子不依不饶:“怎么没我的事?明天还得赶早出工呢,你们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你大爷的,存心是吧?”黑子早就看对方不爽了,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一个跨步冲到对方面前,伸手蛮横地推了一把。
杜明强被推了个趔趄,他扶了把墙才勉强站住,同时咋咋呼呼地喊起来:“哎,你怎么随便打人?”
黑子还要上前,却听有人在里屋方向说道:“差不多了,睡觉吧。”
说话的正是平哥,黑子便也不敢再撒蹶子。就在这时,卫生间里忽然又起了一阵骚动,黑子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人一下撞开,定睛一看,原来是杭文治挣脱了控制,正没命地向监室铁门处冲去。
“快抓住他!”平哥从床上跳了起来。黑子如梦初醒,想拦却哪里还来得及。杭文治早已冲到了门后,嘴里的破抹布也被扯掉,他抓住两根铁栅栏,把脑袋竭力往门外伸去,同时扯直了嗓子嘶喊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这凄厉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黑夜中听起来直如鬼嚎一般。监区内那些刚刚躺下的犯人便跟着骚动起来,有抱怨的,有咒骂的,有跟着起哄的,乱成了一团。
“你他妈的,回来!”黑子赶过去用胳膊勒住杭文治的脖子,使劲把他往回拉。杭文治的声带被压住,呼喊声便被硬生生地掐断了。但他的双手像铁钳一般死死地扣在门栅上,难以拉动。
小顺和阿山此刻也冲到了卫生间外面,一看这副架势,阿山低声招呼道:“别跟他较劲了,赶紧上床!”小顺则毫不含糊,干脆哧溜溜地直往里屋奔去,他的铺位在平哥上方,往上爬的时候被平哥狠狠地踹了一脚。
“就你跑得快,奶奶的三个人制不住一个小白脸!”平哥恨恨地骂了一句,他这一脚正踹在小顺的裆部,后者痛得直咧嘴,但又不敢反驳啥,只能愁眉苦脸地滚到了床铺上。
黑子知道一时半会拖不动杭文治,便也放弃了,松开手往自己的铺位跑去。他和阿山共享一张双人床,阿山在上,黑子则占据着相对舒服的下铺。
杭文治失去了束缚,便更加没命地喊叫起来。不远处的杜明强苦笑着摇摇头,也爬上了自己的铺位。几乎在他上床的同时,监区内的日光灯忽然间全都亮了起来,把里里外外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平哥等人纷纷在床上坐起身,摆出一副茫然无辜的神态看向安置在铁门上方的监控摄像头。
灯光让杭文治的紧张情绪也得到了缓解,他停止了呼喊,随即又意识到自己仍然光着下身,连忙弯腰先把裤子提了起来。
“424监室,怎么回事?!”严厉的呼喝声很快在监室内响起。杭文治茫然抬头,找了半天才看到里屋靠着通风窗的地方装着一个扩音喇叭,管教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喇叭的位置离小顺的铺位最为接近,此刻小顺已经灵巧地凑上前去,对着喇叭旁边的麦克风口说道:“报告管教。这个新收不服政府,抗拒改造,他说自己是冤枉的,喊救命呢!”
“不……不是!”杭文治喃喃地为自己辩驳着,可是他的声音既小,距离麦克风又太远,对方根本连听都听不到。
管教没有再说什么,喇叭似乎也关闭了,只是灯光仍然亮着,这引起了其他监室的犯人们又一阵抱怨。
杭文治愣愣地站在门口,继续喊也不是,解释也不是,他茫然地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安静!”呵斥声再次响起,却是监控室的管教出现在了监室区。随之而来的还有电棍敲击在铁门上“当当当”的声响,这声响充满了威慑力,相应监室的犯人们立刻沉寂下来。
“嘿,来了!”小顺冲杭文治坏坏地笑着。黑子则指着斜对面上铺的杜明强,拧着嘴唇威胁道:“小子,我警告你,一会儿别乱说话!”
杜明强装聋作哑地不搭对方的茬。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急促而又烦乱。片刻后,值班管教出现在424监室的铁门外,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狱警。
下午新人们入监的时候这个管教并不在场,所以他一打眼看见杭文治是个生面孔,首先便问了句:“你是新来的吧?”
杭文治像见到救星似的连连点头。
管教沉着脸,又问道:“刚才是你喊救命?”
“是!”杭文治伸手指向里屋的方向,“他们……他们几个欺负我!”
黑子小顺等人立马翻脸驳斥起来:
“哎,你胡说什么呢?”
“谁欺负你了?”
……
“你们都别说话。”管教瞪着眼睛在监室内扫了一圈,制止住混乱的局面。然后他很快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用电棍指了指置身事外的杜明强,道:“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杭文治期待地看着杜明强,指望对方能帮自己说几句。可杜明强却皱着脸,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我哪知道怎么回事?我一早就睡着了。”
杭文治没想到对方这样回答,着急地叫起来:“一开始你是在睡觉,可后来的事情你明明看见了啊!”
“行了行了!”管教觉得这种单方面的表述毫无意义,他打断了杭文治的话,反问道:“他们怎么欺负你了?”同时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仔细打量着,但并没有找到殴打留下的伤痕。
“他们……他们……”杭文治涨红了脸,先前的遭遇实在过于耻辱,他吞吞吐吐的,一时说不出口。
管教皱起眉头,眼神中渐渐现出质疑的神色。
平哥估摸着时机合适了,便起身说道:“报告管教。这个新收就是不服政府的判决,非说自己是冤枉的。熄灯了也不肯就寝。黑子是吓唬了他两句,但绝对没有动手打他。”
黑子立刻站起来配合:“报告管教。骂人是我的不对,我检讨……不过这家伙大半夜的喊冤,不但攻击政府,还影响别人休息,我实在是看不过去……”
“哦?”管教的目光冷冷地盯在杭文治的身上,“你觉得自己冤枉了?”
杭文治咬了咬嘴唇,这个问题似乎干系到他的人格底线,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
“是……我是被冤枉的、被陷害的!”他哑着嗓子却又无比坚定地回答道。
管教“嘿”地笑了起来:“那就是政府错了,法律错了?”一边说着,他一边掏钥匙打开监室铁门,踱到了杭文治的面前。
杭文治感觉到事态不对,刚想要解释几句:“不是政府的错,是那个女人……”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忽然觉得身体一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管教的电棍正戳在杭文治的腰间,强大的电流瞬间把他击倒在地。
“人不做,你偏要做鬼!”管教气冲冲地骂道,“这号子里头凶的、滑的,我什么样的没见过?第一天进来你就敢抗拒改造,作死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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