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疑惑地抬头,不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等到他更详细的回复,而是被一个温热潮湿的吻,给击中了。她心内驻守的大坝,瞬间,决了堤,无法收拾。
那样一个吻,激活了她心内所有贮存的情感,她能够觉出它们如山涧中跳跃的溪水,或者一只奔跑的麋鹿,一尾欢畅的小鱼,生命的原欲飞旋着升上去,升上去,一直升到那尘世间的一切烦扰,都看不见了……
那个午后,她倚在他的肩头,听他讲起那场将他儿子的生命,残忍夺去的车祸;讲起他曾经想要跟随着儿子,一起离开这个世界;讲起是她的一幅画,让他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希望。她安静地听着,什么也不说。她知道此刻,这个男人最需要的,是一颗懂得倾听的心。
她回去后,便将那幅画,找出来,挂在墙上,品着一杯碧螺春,看了许久。画上是一株风干的树,一片黄沙之中,偏偏那树的一角,有一株稚嫩的芽,在努力地,昂扬着向上伸展,而更远处,一个背包执着行走的女子,正慢慢融入苍茫大漠。她记得这幅画,是在心境苍凉的时候,给予自己精神的一个无助的支撑。她并不是完全地可以放任自己这样飘摇,终究还是觉得时光老得太快,而她原本光洁的额头,也有了岁月的印痕。
而今与她相识,让她对这幅画,生出新的解读。她一直有所把握的安稳现世,突然间,就如那苍茫的大漠,寻不到尽头,也找不到倚靠。世事难料,谁能知道,明天起床,外面的世界,和她热烈追寻到的爱情,是否安在?
她还没有寻得到答案,她的爱人,便飞到了北京。而同时,距离她与他相约见面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
她飞快地给他打电话,让他救她,她已经没有能力,同时接纳两个人的爱,她只想一心一意地爱他,将最美的仅存的妖娆年华,全都给他。她打车跑去见他,恰遇电梯无法使用,便一层层地爬上去,一直到15层,敲开他的房门,喘着气,说,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爱怜地抚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说,可是,你不能这么快地,将你的爱人忘记,他才是那个陪你走完此生的男人,而我们,你知道的,只有短短一程的相伴时光。
她的泪,哗哗流淌下来。她早就知道的,这段疯狂袭来的爱情,不能够长久,可是,她还是要在这一程里,专心地,心无旁骛地,爱他。哪怕,要在其中,燃烧掉自己。
他已是一个历经过生死的男人,懂得放弃,收敛,节制。可是她,却像是一朵一生只怒放一天的花,从清晨到日暮,生命如此饱满,恣意,放肆不羁。而这样两个人的相遇,注定了,要有一个,将另一个,席卷进来,一起焚烧。
他牵着她的手,将她送下楼去,与她吻别,说:好好爱他,不许你这样快地,将他忘记,因为这样,我就不会成为下一个他。
她还是去车站,接了爱人。一路上他们像往常那样,手拉着手,说着琐碎的家常,谈起彼此都熟识的朋友,哪一个又生了孩子,还有房子贷款的利息,又涨了,每月,要多还一些钱。她安静听着,偶尔轻声地附和一句。
在人潮汹涌的马路上,他们走了有多久呢,她记不清了,却知道,这一程行走,终于让她看清了,她这样地爱他,只是因为,她如此渴望一段,与尘世的喧嚣,了无缠绕的爱情。这样的爱情里,有魅惑的文字,旷远寂寥的画面,绚烂至极的诗情,而那些被她故意过滤掉的俗世的烦扰,生活的压力,梦想与现实的冲撞,躲闪不开的复杂人际,则远远隔着镂花的窗户,悄无声息地看着……
她的爱人,走的那天,她也开始收拾东西,与北京的一切告别。新出版的画书,合同已经签毕,这个城市,那些熟悉的味道,也便全部入了她的画中,所以她可以珍藏,所以,她也可以离开,转身忘记。
她没有让他送,车站上一对对的情侣,拥抱着分别,唯独她是一个人的爱情上路。她发最后一条短信给他,说,谢谢,给我一段如此纯粹疯狂的爱情,此生契阔,执子之手,但不求老。
爱植入心中,便再不会老。
他们,彼此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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