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最近似乎很闲,总是待在家里,这可不符合你这个大明星的身份哦。”
安雪七坐在台阶上,看着荼蘼花架下的井观月发呆。
井观月翻过一页剧本,回头看了她一眼,过了好一阵子才问:“如果你深爱的人欺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为什么问这个啊?”安雪七站起身,走到他旁边坐下,“那要看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恶意的,想置你于死地的那种欺骗。”
“怎么会?怎么可能爱上这样的人呢?”
“万一爱上了呢?”
“那就只有继续爱,因为一旦爱上了,就再也脱不了身了。”
“真想不到,你这样的人居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喂,什么叫我这样的人啊?!”
安雪七明显很不服气,嘟起嘴,气鼓鼓地质问。
井观月侧过脸,将视线落在她莹润的脸上,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问:“如果你知道最心爱的人欺骗了你,你做什么反应?”
也许是看剧本看得无聊,他打算逗逗面前这个丫头。
“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害怕失去,我会对他更好。”
井观月一怔,他全然没想到她的答案居然是这个。他以为她会叫嚣着“锤扁他”“A飞他”“人道毁灭他”这类答案。
井观月摇了摇头,似有不解:“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卑微的爱情?”
“有的,”安雪七眼神一黯,清明的眼睛淡淡看向他那边,“只是你不知道。”
“那只是女人的想法,男人不是这样子,我真有些不懂剧本为什么会这么写。”
“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喏,你看看。”
安雪七接过剧本,细细看了下去。
看完这段,安雪七已然了解王和王后的感情纠葛。
“其实很好理解,我来扮演里面的王后,和你对戏。”
“你?”
“是的。你可以想想那个王的处境。一方面,如果揭穿了是王后背叛他,出卖了军情,那王后就只能一死;而另一方面,如果他不揭穿王后,那他势必要杀掉一个忠贞于他的臣子。所以,一定要有个矛盾的表现。再看,王后是他最爱的人,然而他现在知道王后其实是他对手的情人,那肯定是很愤怒很痛苦的,平息了这种愤怒和痛苦,他看向王后的眼神应该是敏感的,充满乞求和卑微的,因为那个女人彻底征服了她,让他在一念之间输掉了尊严。”
“似乎有些道理。”
“那现在你可以试着把我当成戏里的王后,我现在闯进你设的陷阱中,你一看到我就已经明白所有的真相,然后凭借几个简单的眼神把你的感情变化说明清楚。”
“把你当成王后?不行,我怕会笑场,哈哈。”井观月话还没说完,已经笑了出来。
“喂!”安雪七愤愤把剧本扔回他手上,“你有没有职业道德?”
“哈哈……有会爬梯子的王后吗?有爱吃冰糖葫芦的王后吗?”
“这只是演戏!你这么说是想证明自己没演技吗?”
“我如果能把你当王后,我肯定能拿奥斯卡……”
“你!”
安雪七敢发誓,如果对方不是井观月,她一定狠狠地揍他一顿。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气急败坏地大步走回了客厅。
刚走回客厅,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没好气地接起电话:“喂……”
“雪七,是我。刚才澈打电话给我,向我要你的电话号码。”
“那你给他了没有?”安雪七连忙问道。
“当然给了。”
丸子打算试探一下雪七的口风,要是她的反应不那么激烈的话,她一会儿就告诉澈她的号码。
“哎,要我怎么说你才好?他知道了我的电话,就会很快找到我,那我的计划还怎么实施啊?”
说到这里,安雪七有些气恼。
“喂,你这人很没良心耶,难道你不想看到澈吗?”
“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澈很反感我和井观月在一起,他如果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凭他的脾气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
“你明知道澈和我都很反感井观月那自命不凡的家伙,你为什么偏要和他在一起?难道你真的和那些浅薄的花痴一样,被他的漂亮外表迷惑了吗?”
“这个……我想我不需要解释。如果你一定要以为我是被他外表迷惑,那就这样吧。”
安雪七黯淡了目光,语气淡漠地说。
无论别人怎么看她,她都会坚持自己的做法,毕竟,为别人活了这么久,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雪七……你不要这样说嘛,你这样说我感觉很怪!说真的,你应该给澈打个电话,他很想你呢!”
“我给他打过电话,但那个号码停机了。我想他是换了韩国的号码了吧。”
“嗯,你记下这个号码,打个电话给他……”
安雪七默默地拿笔记下那个号码,盯着它,一时失了神。
“喂,我不和你说了,李俊基出场了,88!”
“呃……”
还没来得及说话,丸子那边已经挂断,安雪七很容易想象她看见帅哥恶羊扑虎的表情,于是笑了笑,也挂断了。
安雪七出神地盯着纸上那个鲜红的号码,澈熟悉的一言一笑浮现在她眼前。她最疼惜的澈,就在这个号码的另一端孤独着吧。
伸出手,在电话上拨了一串号码,可是按到最后一个时,她的手却开始颤抖,犹豫了片刻,再次将电话挂断。
她又何曾不想他呢,他们是生死相连的姐弟呵。只是她现在不想听到澈的声音,因为她怕一听见,就会流泪。
2、
从噩梦惊醒的时候,天还没亮。
安雪七下意识地将踢到一边的被子抓紧,抱在怀中。惊魂未定的她看了眼四周,白色蕾丝窗帘在夜风中起伏不定,膨胀出恐怖的轮廓。窗户上新挂上去的风铃发出尖锐冷清的碰撞声,不紧不慢却步步进逼。
很久都没做过噩梦了,忽然魇住她的是内心深处那团最挥之不去的阴霾——死亡,她梦见了自己正在参加一场葬礼,葬礼上的人都是她认识的,但是那些人仿佛都不认识了她一般,冷着脸从她身边走过。她拽住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丸子,但是丸子却从她指间消失了,她惊惶地回头,却蓦然发现自己的黑白照片正挂在墙上。
她参加的是自己的葬礼!
打开台灯,骤然而来的灯光刹时将一切阴影扫去,她喘了口气,立刻拿起床边的电话,下意识地拨通了澈的号码。那串号码,已经如烙印一般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她知道,在这个时候还会为她开着电话的人只有澈。
“澈!”电话一接通,她就迫不及待地低呼。
“是……”电话那边的人稍微一迟疑,语气还是睡梦初醒时的迷茫,等他反应过来是谁的时候,整个人一下清醒过来,“姐姐吗?”
朴正澈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既惊喜又害怕。他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安,连忙翻下床,跑到阳台上。一推开阳台的门,一股清冷的风便悠悠扑面而来。
“澈,我刚才做噩梦了,梦见我死了,我好害怕……”
澈的耳朵里全是她语无伦次地述说,搅得他的思绪也混乱起来。
“姐姐,你现在什么地方?”
朴正澈一把握住窗台上的铁栏杆,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一种不祥的感觉却迈着诡异的步伐向他探出了双手。
“我梦见我死掉了,梦见你们都在我身边笑,却不理会我。”
“姐姐,你不要害怕。就算全世界不理会你,我也不会。”
朴正澈在电话这端坚定地说,他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她身边,安抚她的恐惧。是的,他绝对不会让她出一点事!就算摧毁一切,背叛一切,他也要挡在她前面,决不让她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安。
“澈,你知道吗,我就快死了。”沉默了半晌,那边才传来一句低低的呜咽。
“姐姐,你在说什么?”
朴正澈顿时如遭雷击般,胸口一堵,握在手机上的十指渐渐收紧。
电话那端,安雪七忽然失了言语,只是断断续续的抽泣,这声音低低的,含着他从未听过的惧怕,在静夜里听来,于他是那样的惊心动魄。
“没……只是,只是刚才做梦,梦见自己就要死了。”
安雪七的语气全是犹豫,还有一种他所不能容忍的搪塞和欺瞒。
“姐姐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对吗?”
夏天的凌晨,天还未亮,风吹来有些细微的寒冷。若非是这样的寒冷,朴正澈一定以为自己是在一个噩梦里。
“没有,澈,姐姐很好,现在很幸福……只是,只是有些想你。”
安雪七用掩住了口,将听筒放远了些。她忽然有些憎恨自己,憎恨自己总是沉不住气,总是在一次次打破澈的安宁后用谎言搪塞他:“澈,我只是想听你唱歌,唱那首《雪之花》好吗?我很喜欢。”
她一手捂着嘴,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放任脸上的泪水蔓延。
过了很久,那边终于传来一声重重的“嗯!”
澈故作轻松地清了下嗓子,眼底却泛起一层落寞,她永远都不会把她的痛苦告诉自己,她永远都不肯让自己走近她的内心。他明明知道她是在转换话题,明明知道她一定有什么隐瞒自己,可是……在一次又一次承受她的欺骗后,他已经习惯将这种欺骗锁在眉上。他其实多想告诉她,他紧张,不安,不想歌唱,但他最终还是没出息地点头妥协:“我找一下调子……”
将手机移开,他望向远方,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不能让她听见自己的颤抖:“现在望着今年的初雪花瓣,这一个瞬间,我想将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亲爱的你……”
从未有一首歌,他唱得如此艰难。
从未有一首歌,他唱得如此伤感。
“我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活着,无论什么都想为她去做,原来这就是爱……”
“澈,你哭了吗?”
听到“我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活着,无论什么都想为她去做,原来这就是爱”这里,安雪七明显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哽咽。
“姐姐……我很想你。让我一直在你身边好吗?”
看着远方晦明沉郁的夜空,他仰起脸,望着天际那抹萌动着的,挣扎着的光明喃喃说:“姐姐,就让我们像小时侯一样,永远不分开好吗?”
“小时候?”安雪七怔了怔。
小时候,那时的记忆好遥远。
那时候,他们住在孤儿院里。
那是一个很荒凉的地方,颜色也很单调,仿佛被上帝遗忘一般,寂寞。那里的孩子,都有着值得悲伤的命运,被人用悲悯的目光垂怜。
“可是,澈,我们已经长大了。”
安雪七疲惫地坐在地板上,一手握着电话,一手轻轻在地上画着圈,一圈又一圈地涂鸦着,良久,她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电话那边安静了很久,窸窸窣窣的杂音让她听出了瞬间的怆然。
“澈,谢谢你,我感觉好很多了。你再去睡一觉吧,我也累了。”
电话那边仍然是该死的寂静,这样的安静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被审判。
“再见。”她试探性地说。
“……姐。”过了好一阵,朴正澈才开口,“再见。”
3、
摁断电话,安雪七起身,蹬掉脚上的拖鞋,蹑手蹑脚地爬上二楼。
轻轻地依靠在井观月的房门外,她安静地闭上双眼。
清爽的晨风透过对面的阳台的窗户拂过,撩着她的白色睡衣,一脉蔷薇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在她鼻端流荡。她就这样安心地靠在他的门外,等待天明。她知道,屋子里躺着的那个人,是她此生最初的光明,是她永不言弃的信念,在光明与信念的门外,她再无所畏惧。
只是,只是为什么,越是当她想要微笑的时候,鼻子里却越是酸涩。她转过身,将脸贴在他的门上,用食指轻轻地在门上画着:观月、观月、观月。
就在她快要迷迷糊糊贴着他的门睡去时,一阵转动门锁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她的眼睛倏地睁开,刚想逃,不料还没来得及抬脚,门已经大开了,她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向屋子里倒去。
“啊……”
一声低呼后,吓得半死的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摔在冰冷的地板上,而是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这是什么状况?她的脸貌似正贴在某人半走光状态的胸口,不但能闻到淡淡的香味,还能听到某人有力的心跳声。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扫了下周边的状况:完了完了,她在他门口鬼鬼祟祟的行为被逮了个现形不说,居然还胆大包天地占大美人的便宜,玷污大美人纯洁无暇,被无数人觊觎的左胸!
死了死了……她一边在心里惨叫,一边飞快地盘算怎么应对。还没容她盘算完,她的衣领已经被拎了起来。井观月像拎一只猫那样,嫌弃地将她扔到了一边。
“安雪七,大清早的你在搞什么?!”
声音果然比寒冰还寒冰。
安雪七双手往前一伸,机械地转过身去,慢吞吞地往楼梯口走去,一边走一边用低沉迟缓的声音说:“我在梦游……我在梦游……”
井观月眼部抽搐了一下,直接无语。
安雪七象征性地梦游了一圈后,无比镇定地摸进了自己的房间。片刻后,闹钟响起,她故意打着呵欠,好像大梦初醒的样子,懒洋洋地从房间里出来。
井观月冷冷地坐在沙发上看她演。真看不出来,这家伙演技居然比他还好嘛,井观月简直快被她气爆。
“早啊,主人,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
井观月看着她那“恬不知耻”的笑容,眉微微一挑,一字一句地回答:“因为,我在梦游。”
“……”
为了化解客厅里神奇的氛围,安雪七光速逃进厨房准备早点。
当她将早点端上桌的时候,井观月瞥了她一眼。她的样子看上去很残,头发乱七八糟地绾着,脸色憔悴得很,双眼也暗淡无光,整个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昨晚没睡好吗?”
餐桌上,井观月一边切牛肉一边不时拿眼睛瞟安雪七的表情。
“还好了。”
安雪七懒洋洋地用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煎蛋,挑起一块,放进嘴口,才一嚼就马上吐了出来。
“天哪,怎么会这么咸,你那份也是这样吗?”
她连忙站起身,一脸歉意的说。
“除了煎蛋以外,都还能吃。”
安雪七这才放下心来:“你今天要出门吗?”
对面,井观月已经打扮得十分炫目了。
他对此不予回答。
刚喝完牛奶,丽萨一行人已经在门外了。
井观月立时起身,往门外走去。安雪七小碎步跟上他,将他送出门去。
“不知道这次何导召集我们开会有什么事情,最好不要出现什么变故。”丽萨一脸严正以待。
井观月点了点头,忽然顿下脚步,看了眼安雪七:“今天我一天都不会回来,你……你不需要那么忙。”
雪七不由一怔,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面前清俊无比的他。他专门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先前看自己没有睡好,所以让自己好好休息一天吗?还是……
还没有等她弄清楚他话里的意思,他已经扭头走掉了。
美人的走姿永远都是那么不紧不慢,气质非凡,雪七望着他的背影,慢慢的,慢慢的,一丝窃喜漫过心间——他居然会在百忙之中为自己顿下脚步。
那后来的一个上午,她就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从床头拱到床尾,不时傻笑,为脑残一族又添一名重量级成员。
4、
井观月果然到很晚才回来,回来时,他的情绪并不是很好。他一路走一路脱下外套,然后皱着眉,满脸不耐地坐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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