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的那个夜晚,是沈让终生都不会忘记的夜晚,一幅幅画面,历历在目。
那是他与她的成亲之日,道贺的人与他频频碰杯,再加上他娶得的是一生的挚爱,心情自然无比欢悦,来者不拒统统一饮而尽。
致使那日他喝了不少的酒,并且早已上头,从而对着敌军的挑衅,没有全面考虑。
吐蕃的偷袭将他诱入牛精谷部的重重包围,他才知道一时麻皮大意上了当。
惨白的月光将一切照的清晰无比,一望无际的平原,阵阵厮杀声犹如惊天的雷雨。
当时不知已有多少敌军将沈让与冲锋的兵将围住,眼看一个个与自己亲如手足的弟兄被敌军刺杀,鲜血横流身首异处,惨烈不堪,让他心中悲痛不已。
有两名追随他多年面的好兄弟,为了掩护他,而被吐蕃人一刀剁下了脑袋,血液顿时犹如喷泉,倾洒在他与敌军的脸上,身上。没有头颅的躯干依旧不倒,还保持着抵抗的姿势。
沈让杀红了双眼,声嘶力竭大喊一声,顾不得什么以近至退,更顾不得敌军有多少人,愤怒的将仇恨集在手中长把大刀,胡拼乱砍,那些靠近的敌军统统被他取走了性命。
当时他的脑中已有一个想法,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可是一波又一波的敌军再次涌来,身边几名顽强抵抗的小兵将他们的将军保护在中间,不让敌军侵犯一丝一毫。
沈让第一次在战场上流了眼泪,他对不起这些弟兄,更对不起大宋对他的期望。
是他的酒后上头不假思索才进了敌人的圈套,是他的错误判断而令兄弟们丧失了活的权力,都是他的错,全是他的错。
当敌军看到沈让犹如断翅的鸟儿,插翅难逃,敌军首领大喊一声,“谁能取下沈让的首级,赏黄金一百两。”
吐蕃众兵一涌而上,纷纷去抢能换银子的首级。
就在这时,天边一道刺眼的闪电向着战场飞速袭来。
那道闪电萦绕着红色光圈,经过之处留下一道炫红的长尾,犹如天边划过的流星,亮丽却也气颇不凡。
红色的闪光绕着战场飞速旋转,靠近沈让之处,在他上空自旋矗立。
吐蕃众人对这翻景像呆愣不已,定定站着不敢再靠近。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宝贝,难道是老天派下的闪电?
沈让立刻认出那是小夜的玄月剑,但他也不知道玄月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小夜也来了?他向远处望去,却没有见到小夜的身影。
宝剑缓缓下落,靠近沈让手臂,剑身微微颤抖,似要沈让拿下。
沈让一把将它攥住,顿时觉得有股大力想要破剑而出。他不再犹豫,手中宝剑向着敌军挥去。
一道耀眼的红光长劲有力,宝剑挥到之处吐蕃敌军齐刷刷的拦腰砍断,那些断掉的躯干犹如一批倒下的大树,无数股红泉整齐喷发,惨烈壮观,毫无生还的可能。
沈让对着敌军又是一击,再一排躯干拦腰齐断,又是数股红泉倾斜喷出。
敌军大惊,何时见过这种一剑便能索取数条人命的宝贝?面对此种宝贝,再多的人也不可能将沈让拿下,反而会让人死无全尸。
吐蕃军不知如何是好,顷刻之间方寸大乱,甚至有人掉头跑掉,犹如一盘溃不成军的散沙。
吐蕃军头领也吓的屁滚尿流,被自己的乱军挤到,人人从他身上践踏,最终被踩死。
而沈让又岂能放过这些杀了他弟兄的野兽?他举起宝剑一次次挥去,仓皇而逃的敌军一*的倒下。
此时的战场已经成了血与肉的海洋,弥漫的血腥味让人忘记恐怖,无数的断尸让人忘记生死,他只让人记得一件事,定要为我死去的兄弟讨回公道。
终于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吐蕃军,沈让翩然倒地,手中宝剑随着他一起滑落,躺在他的手臂,不愿与他分开。
有着一双忧郁的眼睛的男子来到沈让身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玄月剑,开口说道,“看来月儿已将你爱入骨髓。”
随即,那双忧郁的眼睛,那个忧郁的人,转身离去。
沈让觉得这双眼睛很面熟,大脑一转,这不就是张挺让画师画的那个人?
等他反应过来探索男子身影时,那个忧郁的背影已经找寻不到。
沈让带着几名幸存的兵将回到宋军大营,天的东边已经翻出了鱼肚白。
营中众人见沈让回来均是面漏喜色,大家都以为沈将军战死沙场,但沈将军确如神人一样活着回来,他们打心眼儿里开心,甚至有人喜极而泣。
尤其是张子云,开心的不知道该怎么笑了,手脚哆嗦的都有些不太正常,看着沈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沈,沈将军,您,您,回来了,我,我还以为,你回来,回来就好~”
沈让没有说什么,小夜每次都能在危难中救他,是他的幸运仙子,更是他的妻,他一生的挚爱,他只想快点见到小夜,
可是为什么小夜没有在外面迎我?是不是等我等得扛不住睡着了?这个小女人,呵呵,我的女人。
于是沈让快步走进内帐,更惊异的一幕出现了,赵将军居然坐在帐中喝着小酒,仿佛就从来没有中过风,没有生过病。
沈让眼神一凛,若他此时还不明白,那他就真的是个襁褓中的阿斗。
但是他不急,这些人有的是机会处置。
沈让大步跨进内帐,哪里还寻得到小夜的身影,他心中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反身出了大帐,抓住张子云,“她在哪儿?”
张子云支支吾吾,一张脸早就泛了白。
沈让大力摇晃,“快说,她到底在哪儿?”
张子云伸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你与敌军对阵时,城外发生地陷,月儿她前去,前去打探,掉进洞中,被火,火烧死,我派人找过,连,连尸首都没找到,怕是已经,已经烧成了灰烬···”
沈让脑中嗡鸣,甩开张子云,跨上一匹马向张子云指着的方向急奔而去。
那条路并不远,却是沈让有生以来走过最最漫长,最最遥远的路。
马上的他心中被火烧,被冰冻,更多的是不相信,小夜武功高深,即使身体受过创伤,也不至于被火烧死。
不可能,不可能!
手中皮鞭将马儿的身体抽出一道道血痕,马儿受了惊,跑得更加疯狂。
到了地陷之处,马儿因为受惊不肯停下,沈让飞身下马,翻滚之际碰到大石,后背猛然一收,可他顾不得疼痛,飞速向地陷处奔去。
那个地陷处满是黑黄,都是被熊熊大火烧过的痕迹,就连外圈很远处的枯草也已被熏的焦黄。
陷进去的洞底很深,还冒着些许的轻烟,隐约可见洞底还有几丝火苗闪烁。
沈让顾不得洞内的灼热,翻身跳下去,脚底及周身被灼烫的感觉包围,他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伸手就去拨,抬脚就去踢。
一番疯狂的寻找,依然没有半点存活的痕迹。
眼角突然瞟到一抹整陀的焦灰,隐约可见半个人形,他用手抓起,偏偏灰烬被散落纷飞。
这不是小夜,这不是小夜。
沈让再次寻找,军靴已经被存留的烧烫溶化,身上的军炮已经被渲染成昏黄的碎布。
除了焦黑的石块,燃烧的灰烬,什么也没有。
不知找了多久,洞低火苗已经熄灭,洞内温度渐渐下降,寒冬的冰冷再次将整个大地席卷。
沈让因为整夜的奋战,心中的憋闷,蚀骨的疼痛,最终仰天倒地,眼睛滑出泪水,脑中渐渐混沌。
闻讯赶来的张挺和一些兵将将沈让带离。
等沈让醒来时,躺在一个温暖的房间,脑中也恢复清醒。
军营重地没有指挥的允许,怎么会有军妓私自进入与士兵讲故事说笑话?
艾儿体质娇弱,脚步轻柔,根本就是平常女子一个,又怎么可能会舞剑,可能连舞都不会跳。
在他的心中除了小夜之外根本就再爱不上别的女人,就连喜欢都不会有,他找艾儿只想做做样子来试试自己在小夜心中的分量。
可为何凡是张子云以开导他为由与他对饮之后,他就会将艾儿幻想成小夜为他拿捏筋骨甚至在榻上*,他总以为是自己喝醉了,现在细细想来那酒也是被人做过手脚的。
并且,小夜是性格个沉稳的人,就算要害了艾儿,又怎么可能会在营外说与芙蓉听?
张子云与赵豁一丘之貉蛇鼠一窝,想着要他沈让死,张子云又怎么可能将失而复得的外甥女嫁给他?
小夜与他生死相依,在幽兰谷底时将最后一丝活的希望都留给了他,甚至为了他,连她自己要去做的事情都没有再提过,又怎么会背叛他与别的男人有了孩子?
而他沈让呢?竟然相信了那些假象,小夜没有责怪他,依然守在他的身边愿意和他共度一生。
小夜想除掉艾儿的孩子,是怕那些处心积虑的人从中作梗,引起他与她之间更多的误会,会将他们的幸福掩埋。
但他呢?为何面对最爱的人,他的精明睿智,他的冷静沉着,统统消失不见?反而变得患得患失,优柔寡断?
再者他又说出了那番话,一定让她看不到了希望,甚至对他失去了信心,所以在地陷的时候情愿被火烧死,也不愿再与他憋闷的过完余生。
沈让啊沈让,你不是傻子是什么?你简直就是大宋最笨、最傻、最呆、最蠢的猪!
沈让在房中静静待了三天,回想起与小夜的相识,相知,相爱,许诺一生,再到分离。
她会为了他舍去性命,会将他与前夫人生的儿子当做亲生的,会将最宝贵的留到新婚之夜,会为他煮姜茶,会为他绣花枕,她会拉着他的手撒娇···
此刻,沈让的心中除了无尽的懊悔,便是失去了希望。
一双刚毅的深邃再次滑出泪水,父母去世时他没有流泪,被敌军刺伤时他没有流泪,他只为那些情同手足战死沙场的弟兄们流过泪。
而为女人他更没有过,可小夜不是别的女人,是他的挚爱,是他的生命,是为他的黑白世界涂上绚丽光彩的仙子,是值得他炫耀一辈子的妻。
这一生,他只为这一个女人流泪。
以前他也曾经嘲笑过那些为爱殉情的男子,更嘲笑过梁祝的不懂事。
而当他亲身体会过这种倾世之爱后,才明白,原来并不是别人可笑,而是他之前未遇见过。
现在没了她,一切美好都已消失,世界变成了黑白的,不会再有任何事情能让他上心。
所有的所有都失去了意义,那么,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夜,我知道,没有了我,你一定没有安全感,你在那边一定很冷,很害怕。你等我,你一定在那边等着我~
不过即便要陪着小夜一起离世,可有一件事沈让必须去做,沉寂了三天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赵豁,监张子云。
沈让冷静下来,将头脑重新整理一遍,果然查出了蛛丝马迹,于是顺藤摸瓜,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
张子云只是一个小配角,就连赵豁也只是个二等角色,真正的幕后主使竟然是大夏的元昊。
元昊本就想挑起宋与吐蕃的战争而让大宋应接不暇,可谁知这沈让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骁勇善战神英无比。
原本挑衅吐蕃时沈让就一一识破,而被元昊买通的赵豁和张子云,一心想要找个机会将沈让擒拿,只是苦于一直未得手。
哪知天子一道皇命下来,沈让去了趟定川寨,更是仰不愧天,勇冠三军,也令元昊更加将他记恨。
于是元昊命赵张二人无论如何要将沈让拿下。
张子云不忍将家中老父一直挂念的外孙女柳月儿连累,更不愿柳月儿的一身功夫在中间碍事,之后便出现了滑台、艾儿、成亲之日吐蕃偷袭,这一系列的事情出现。
沈让回到家中,将玄月宝剑攥在手里,夜,我来了!
但当他想伸手拔出宝剑时却怎么也拔不出。
沈让疑惑,用力再拔,依然拔不出。
一阵大风吹来,“哐嘡~”几声,门边和窗户棱被碰的大响。
月光倾洒进屋内,玄月宝剑似乎受到了感应,剑身微微颤抖,剑柄处的红色血滴图案闪烁不止。
沈让不知所以,对着玄月剑暗道,既然你不让我用你自刎,那我就用别的办法。
于是他取来陪伴多年的长把大刀,抬手向脖颈处抹去。
‘呯~’的一声,一股大力将手中大刀击落。
沈让低头一看,竟是玄月宝剑。
宝剑啊宝剑,你是为什么呢?
一阵‘哇哇~’的哭声传来。
小蝶抱着林儿站在墙角看着沈让,眼中莹莹湿润,“哥,你若真的想死,妹妹我也不拦你,林儿我也能养大。可你为何不明白,小夜留下这把剑就是让你好好活着。”
赵豁与张子云最终伏法。
赵豁仰天长啸,“沈让,今生算你幸运,若是没了那个女人,今日你便是我刀下的野鬼,你有什么资格在老夫面前耀武扬威,老父从没将你看在眼里,不过是一个有些头脑的莽夫,哈哈哈哈~”
待到一切一切查个明白,大宋皇帝将有功之人,和罪过之人统统招回皇城。
皇朝之中,众人立刻与赵豁和张子云划清界限,为了以表自身清白,甚至当庭辱骂二人是走狗、败类、人渣、烂泥。
就连张子云的亲哥哥张子山也挺身而出,与张子云脱离兄弟关系。
赵张二人没有想到被千夫指的那一刻居然连个站出来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们的下场实在是残败不堪、涕零如雨、啼饥号寒、声泪俱下。
于是,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了。
至于沈让,他一年之内连续两次立了战功,不但安抚了定川寨的危机,还为大宋揪出这种叛逆之贼,真是后生可畏,前途不可限量。
皇朝之中立刻有人大献殷勤,拉拢一番,向皇上举荐将沈让封为忠武大将军,已示皇恩浩荡,对有功之臣的激励。
赵祯点头说道,“此法很好,传旨,封沈让为正四品上的忠武大将军!”
这皇朝之中自然是暗着分了派系的,你们一派若得了主力,我又岂能甘心?
而另一派也是不甘示弱,说沈让有勇有谋顶天立地,封为忠武将军有些屈才,倒不如直接封为从三品上的云麾将军。
赵祯依然点头,赞赏的说道“此法对,传旨,将沈让封为云麾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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