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宋氏这辈子从未遇过这般烈性的,此时被吓得动弹不得,嘴也似被浆糊糊住了般,一个字也呼不出。
绿莺先时凭着一股意气,可待那香炉真要砸下去时,她忽地想到,杀人是要偿命的啊。这一滞的功夫,刘宋氏也回过神来,心内不住冷笑。哼,就不信你个贱蹄子还真敢一命换一命。
她冷不丁冲到绿莺跟前,头朝前一顶,竟是往那香炉凑去。手点着自个儿脑瓜儿门,她嚷道:“砸啊!朝这砸!我刘宋氏今儿就算死了,这辈子亦未白活。穷人富人都见过,穷困日子富贵日子亦过过。你呢?十五的年纪杀人偿命进法场,唾沫星子烂菜叶子臭鸡蛋皮子兜头砸,看看咱俩谁惨!”
绿莺一怔,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似瞧见了鬼一般。
刘宋氏劈手夺过来那香炉,端端正正地摆回八仙桌上。整了整衣裳褶皱,她轻视地扫了眼绿莺:“到此为止,你若再敢发疯,也不用提亲了,我明儿便把你送到朱员外那里。还有,今儿晚上饭你也不用吃了,有力气砸人,想必你也不饿。”
脚步虚浮地回了她住的后罩房,绿莺将门紧紧阖上。转过身踉跄了几步来到床边,猛扑在上头呜呜哭了起来。
抱着膝,蜷成一团,她抖着唇,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仰头望着天道:“为甚么旁人都能得到父母疼宠,偏偏我就要被卖到这吃人的地儿?娘,女儿想你,女儿好想去天上找你啊。”
绿莺闭上眼,嘴角挂着甜笑,隐约想起幼时的日子,那时候娘还在呢,一家子其乐融融,多好啊
待到醒来时,已是酉时末了。她眨眨眼坐起身,捂着被饿得生疼的肚子,她惨笑,不吃也好,饿死落个清白。
她卸了钗环打算就寝,忽地“吱嘎”一声房门被推开。
想必又是太太来了,是还没辱骂够?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绿莺有些意外。
“是你?”来人竟是将刘府东厢房赁去的玉家女儿玉菱儿。
菱儿将指头放嘴边比了比示意她噤声,“姐姐小着声些,莫要让刘太太听见,我可是偷偷来的。”说着,从前襟里掏出一物事。
待掀开包着的帕子,竟露出个大白馒头来。
“姐姐饿坏了罢?快吃,虽冷了些,可总能充充饥。”
绿莺嚼着干巴巴的馒头,虽有口唌亦难以下咽,菱儿连忙给她倒了盏茶。凉茶苦涩,简直苦到了心根儿里。
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瞧着伸过来的嫩白小手,绿莺心内触动。这菱儿年方一十二,平日与她爹娘的性子都是极和善。
玉家搬来虽一年有余,可因她日日早出晚归,平时与菱儿只是点头之交,此时在这夜深人静闲暇时,倒比以往亲近了许多。
菱儿瞧她喉咙被那干馒头撑得鼓鼓,有些愧疚,咬唇讷讷道:“姐姐可是嫌馒头没有滋味儿?我本想在腌缸里捞些咸菜干儿的,可灶屋今儿竟上了锁。”
平日不上锁的地儿,偏偏今儿上锁?想想便知道是谁的手笔。绿莺摇摇头,满面凄惶,“太太让我嫁个腌臜人,嫁了,就是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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