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熟稔,分别落座后未免大眼瞪小眼,一个闭目养神,一个摆弄起了短粗手指上的大扳指。
刘太太与一众姑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干杵着,倏忽望望二位权臣,倏忽又望望那可怜的小丫鬟,有唏嘘怜悯的,有嘲讽笑话的,更有自怜己身的。
娇荷眯眼望向绿莺,知道这贱蹄子大势已去,也不惧怕冯元会将自个儿认出了,厉生生走到众人前,朝她冷笑不已。
绿莺早已面白如纸,察觉到一束毒光朝自个儿射来,转头一瞧,倒是未认出来这是何人。她此时哪有心思顾及其他,心中怨恨冯元,她唯一的指望就是那画是假的了。
这时,张轲派去的随从手捧着长方锦盒已回转来,冯元眼一亮,腾地立起身,满眼跃跃欲试,直勾勾盯着那盒子。
张轲得意地撇撇嘴,负手迈着方步接过锦盒,郑重地摆在了桌子上。
待他将画取出,一卷极厚的卷轴赫然现在冯元眼前,宽一尺有余,古朴庄重。张轲挥手招来两名随从,一左一右往两边拉开那画轴,绿莺定睛一瞧,长足足能有十尺,画线繁复,雍容端雅,确是幅好画。
她心一沉,隐约有丝直觉,这画倒不似假的。她心内如兔跳鼠跑,颠簸不停,惊疑不定间,凝眸望向冯元。
冯元已然走到那画跟前,将整幅画囊括眼中,间而扫眼局部,攒眉细思起来。众人等了须臾,才见他眉头松散,面色如春回大地般和煦开朗,“徽宗画风属黄派,东坡粗犷豪迈,二人画时皆铁线,而这画描的是兰叶线,一股吴带当风之感,正是吴公亲笔所绘,实属真作。”
“叮咣”一声,绿莺仿佛能听见自个儿的心,从万丈高的山峰瞬间摔进江河,如秤砣一般,转眼没了影儿。她果然猜得不错,画是真品,那人眼中藏光,对那画的喜爱必得之意赫然乍现,欣喜、钟爱、狂嗜,这哪里是看画,分明是瞧着前世的爱侣,她如何能比?
心中又嫉又愤,仿佛一架天平,一边是爱是嫉,一边是愤是恨,忐忑辗转,不知如何是好。
张轲斜眼瞟了眼冯元,心内冒着酸气,想当初这画还是他多方找人鉴别后才知真伪,这人几口茶的功夫便瞧出了底细,端的是让人嫉妒地牙痒。这般想着,嘴上却不表:“冯大人果然有才,哈哈,让本官佩服啊。”
扫了眼煞白着脸的肥兔子,他命随从将画收入锦盒中,亲自托着那盒子朝冯元哈哈一笑:“本官不懂画,留着这画实属对牛弹琴,宝剑赠英雄,名画赠才子,冯大人且收下罢。”
冯元眼含笑意,点点头,将画盒接过,郑重地捧在怀里。众人齐齐望向绿莺,美人换名画,这在众人间已是心照不宣了。她们此时好奇,这小丫鬟是哭还是笑,是挣扎还是逢迎呢?
出乎众人所料,绿莺一脸木然,仿似局外人一般,只定定望着冯元。
众人正奇时,忽地传来一声张轲的惊疑:“冯大人?”众人又连忙一同扭头,望向冯元。
冯元爱不释手的触了触楠木画盒上雕刻的青松纹理,感受着掌下的坚硬铿锵,心却蓦地一软,转眼瞧向绿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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