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太懂事了,懂事的叫朕心疼。朕今个下午,让人把祁镇抱到乾清宫去,你也过去瞧瞧,陪他玩一阵吧。”
孙清扬眼睛一亮,而后黯然地摇了摇头,“臣妾不去了,母后若是知道,会不高兴的,万一下回她再寻个什么理由,岂不连皇上也不能常见祁镇?皇上就代臣妾多抱抱祁镇,把这衣服——”她自床上拿出一件小儿里面穿的对襟衫,“让人给祁镇试试,看看合不合身。有人问,您就说是让尚衣局里的人做的。”
朱瞻基接过一看,针脚细细密密,一针一线无不平整,显然出自孙清扬自己之手。
他抬眼看着她,美人依旧如花,却苍白了颜色,朝暮与这后宫里无数莺莺燕燕相对,每次来看她,都能让他感觉到她的锐气和精力正缓慢地消磨,寸寸折断。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执念,她更愿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妇人,而不是这高高在上却诸多掣肘,身不由己的皇后吧?
当一位皇后不难,但要当一个众人满意,朝臣称赞的皇后,却是千难万难。
要从容冷静,要克制隐忍,甚至,不能够有自己的情绪,自己的悲欢,不能以自己为先。
所以,她虽然如同从前一样笑着,可那笑之后,却是空空荡荡,漫无边际的虚无,看得人落不到实处。
明明挂念着儿子,却说,还是养在母后膝下最好,她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自从当上这个皇后,她总是在含笑饮下哀恨吧?
接过衣服时,朱瞻基触到孙清扬有些冰凉的指尖,皱了皱眉,“这么大热的天,你的手脚还如此冰凉,可是生祁镇之时,损了元气?”
他记得当日生产后见过孙清扬的样子,气血尚算充足,怎么这几个月来,反倒越养越差了?
“宫务繁杂,精力有限,就交一些给淑妃她们去做,你要带两个孩子,顾不过来那么多,得先照顾好自己,叫藿医女来给你诊诊脉,把身子养好了,再给祁镇生个弟弟或妹妹。”
孙清扬欲言又止,终究答了一句:“是,臣妾谨遵圣谕。”
见她答得如此一板一眼,朱瞻基气得捏了捏她的鼻子,“这样的事情,也谨遵圣谕,你到底有没有听朕说话。”
孙清扬点了点头,推开他的手道:“皇上,您把臣妾捏疼了。”尾音里带着一股许久未见的娇嗔。
朱瞻基心里一动,想到孙清扬最近的身体,终究还是压下了念头,看着她懒懒的样子,问道:“你还是叫藿医女过来诊诊脉吧,朕瞧着你,最近精神都不大好。”
听了他这话,孙清扬一怔,勉强笑道:“可能是天气炎热的缘故,所以有些困倦。”
见她说热,朱瞻基瞅了瞅屋角空空如也的冰盘,“可最近屋里的冰都没有放,你穿得如此厚,怎么手脚还是冰凉?小马,去请太医来给皇后瞧瞧。”
他身上穿着锦纱常服,孙清扬着的却是石青色绣白玉兰花的缎面小袄,应该入秋以后才穿的衣服。
孙清扬连忙阻止,“不用,臣妾这是老毛病,气血有些不足,调养下就好了。好端端的,没事请什么太医。”
一幅讳病忌医的模样。
朱瞻基疑惑地看了看她,却也不再坚持,只道:“那你自己要多注意些,传膳吧——”
待午膳之后,朱瞻基离去,丹枝问道:“皇后娘娘,您为何不直接告诉皇上您气血两亏?”
“皇上为国事操劳,已经很累了,何必拿这样的小事去扰他。”
丹枝急道:“娘娘,您凤体有恙,这可不是小事。”
孙清扬淡然笑道:“皇上又不是太医,就是告诉他,不过平白叫他着急而已。有藿医女帮着调养,慢慢就会好起来的,何必还给皇上说了让他添心事呢?”
燕枝忧心忡忡道:“可是娘娘,您这回的气血两亏,分明是有人在暗中使了坏,您不告诉皇上,岂不让那歹人逍遥法外?”
“本宫是中宫之主,查出来是谁,自有计较。这后宫里头的事,就该在后宫里解决,怎么能让皇上帮本宫出头呢?再一个,皇上听了,盛怒之下,所用肯定是重典,本宫不想这后宫里头,平添杀孽。好了,本宫知道你们担心,但这事你们得听本宫的,谁也不许到皇上跟前多嘴多舌。”
听到孙清扬的话,燕枝等人想起朱瞻基动怒时的阴森狠厉,不由打了个寒颤,连声应是。
看着孙清扬苍白的面色,她们想起藿医女说皇后娘娘气血两亏是因为产前曾服用了过量郁金。不由恨极自个当日没有盯紧,竟然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皇后娘娘曾说,唯有临产前用过的那两碗粥,有些古怪,当时她曾觉得味道与平日有些不同,因为临产在际,加之身边都是可靠之人,也没有多想。
郁金,行气,解郁;泄血,破瘀。凉心热,散肝郁。治妇人经脉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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